不知过了多久,盛宴渐散,将领们陆续告退,不少人离开时眼神复杂地瞥过云夙和她面前的酒瓮。兀术鲁也似乎尽了兴,被侍从搀扶着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收拾残局的老仆,在试图搬动那只酒瓮时,脚下一个踉跄,沉重的酒瓮猛地一晃,“哐当”一声歪倒在地。
剩余的酒液汩汩流出,浸湿了地毯。而更令人惊骇的是,随着酒瓮的倾斜,瓮底内部,靠近底部的位置,似乎有一圈不易察觉的缝隙。在刚才的撞击下,那圈缝隙裂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一些更细腻、更洁白的粉末,混合着残酒,缓缓渗了出来。
那粉末的颜色和质地,与溶在酒中的、所谓“混合骨灰”截然不同。它更加纯粹,更加……像真正的、经过精心火化的骨灰!
云夙的目光,原本一片死寂,在接触到那渗出的洁白粉末时,骤然凝固。
老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请罪。兀术鲁也已走到帐门,闻声回头,皱了皱眉,并未在意,只当是瓮底沾了的尘土。
帐内很快只剩下云夙一人,还有满地的狼藉和那只歪倒的酒瓮。
风雪声重新变得清晰。
云夙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挪到酒瓮旁。她跪在冰冷的地上,伸出颤抖的手,不顾污秽,轻轻触碰那从瓮底裂缝渗出的洁白粉末。
指尖传来的触感,细腻而微凉。
一个可怕的、她从未敢深想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她的脑海,将她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彻底击碎。
兀术鲁说,瓮中是兄长残留物的混合灰烬。
那粗糙、暗沉的悬浮物,或许真是甲片、泥土所化。
那这瓮底夹层中藏着的、这洁白细腻的、被小心翼翼密封保存的粉末……又是什么?
难道……
难道兄长并非尸骨无存?
难道他们……他们真的……
她猛地缩回手,仿佛那洁白的粉末是烧红的烙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烈痉挛,刚才强行咽下的所有酒液和那令人作呕的灰烬感,一起涌上喉咙。
“呃……”她俯下身,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灼烧般的痛苦和弥漫在口腔里的、混合着真假骨灰的死亡气息。
帐外的风雪更大了。
她瘫坐在冰冷的、被酒液和灰烬弄脏的地毯上,望着那瓮底裂缝,望着那一点点渗出的洁白,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魂魄。
所以,她刚才饮下的,究竟是什么?
那瓮底藏着的,又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