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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残躯·途殁(1 / 2)

颠簸。无休无止的、令人作呕的颠簸。

意识如同沉船后散落的碎片,在冰冷刺骨的黑暗海面上浮沉。每一次短暂的聚合,都只能感知到一种纯粹的、被碾压般的痛苦,和那永不停歇的、粗糙的晃动。

阿弃感觉自己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货物,被扔在某样东西的后部,随着每一次颠簸,身体都与坚硬粗糙的表面发生碰撞,引发新一轮撕裂般的剧痛。背部的灼伤、右手的窟窿、脸上冰毒的侵蚀、尤其是左手手腕那刚刚被粗暴切断手指、简单捆扎后的伤口……所有的痛楚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永无止境的、残酷的交响曲。

冰冷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她裸露的皮肤,带走本就微弱的体温。口鼻间充斥着尘土、马匹汗液以及某种皮革特有的腥膻气味。

她是在……马背上?还是马车里?

试图思考带来的只有太阳穴如同被锥子刺穿的剧痛。她艰难地、微微掀开一丝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快速后退的、荒凉的漠北地貌——枯黄的草梗、黑色的砾石、远处起伏的沙丘。天空是一种压抑的、灰蒙蒙的颜色。

她被横置在一匹奔马的后鞍桥上,脸朝着马匹奔跑的方向,每一次马蹄落地,她的下颌和胸口都会重重地磕在坚硬的鞍鞯上,几乎让她窒息。手腕处的捆扎粗糙而紧绷,勒得她血液不通,那断指之处传来一阵阵搏动性的、令人疯狂的胀痛和刺痛,仿佛那根手指依旧存在,并且正在被持续碾碎。

两名沈砚派来的手下,一前一后,沉默地驾驭着马匹,速度极快,似乎急于赶往某个地方。他们对她的痛苦漠不关心,甚至在她因为剧痛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时,会不耐烦地用刀鞘狠狠戳一下她的脊背,让她闭嘴。

每一次戳刺都精准地落在背部的灼伤上,带来眼前一黑的极致痛楚。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早已淹没了她的心脏。她知道自已落入了谁的手中,也知道等待自已的绝不会是仁慈。那枚被夺走的、用来栽赃她的断指和金铃,像是一个恶毒的预兆,预示着更加残酷的命运。

体内的状况同样糟糕。避毒珠离体后,冰毒彻底失去了制约,在她经脉中疯狂流窜,带来一种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寒冷,让她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四肢冰冷僵硬。而之前积累的各种毒素虽然因为冰毒的强势而暂时被压制,却依旧像潜伏的火山,时不时在她内脏中引发一阵阵灼烧般的绞痛和恶心感。

冰与毒,在她这具残破的躯壳内进行着最后的、毁灭性的战争。而她的意识,就是那被战火反复践踏的焦土。

不知过了多久,马速渐渐慢了下来。

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避风的、干涸的河床。领头的那个头领勒住马缰,打了个手势。

“在这里歇半个时辰。喂点水,别让她死了。”他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丝毫感情,仿佛在谈论如何照料一件即将送达的易碎品。

阿弃被粗暴地从马背上拖下来,扔在冰冷的砂石地上。撞击让她再次痛得蜷缩起来,却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一名手下取下牛皮水囊,捏开她的嘴,粗鲁地灌了几口冰冷刺骨的清水。清水呛入气管,引来她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水混合着血沫从嘴角溢出。

“妈的,麻烦!”那手下骂了一句,不再喂水,将水囊挂回马鞍,自顾自地走到一边,掏出干粮啃食起来。

另一名手下则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那头领下了马,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背对着他们,似乎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正在仔细查看——正是那个包裹着阿弃断指和金铃的布包。他的手指摩挲着布包,眼神幽深难测,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阿弃瘫在冰冷的地上,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只能微弱地喘息。身体的痛苦暂时因为颠簸的停止而稍有缓和,但那种生命力正在快速流逝的冰冷感觉却愈发清晰。

她就要死了吗?

死在这荒凉的漠北,无声无息,像一粒尘埃。

这个念头竟然没有带来太多的恐惧,反而有一种扭曲的平静。死了,或许就解脱了,就不用再承受这无休无止的痛苦,不用再面对那个男人……

就在她意识逐渐飘远,即将再次陷入昏迷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熟悉的窸窣声,猛地刺入了她的耳膜!

那声音……来自她胸前!

是那本《三字经》!

它竟然还在!没有被那些士兵发现带走!它依旧紧紧地、被她无意识地、用那只伤痕累累的右手护在胸口,藏在她破烂的衣襟之内!

因为方才的颠簸和拖拽,书册似乎移位了,粗糙焦黑的边缘摩擦着内里的衣衫,发出了那细微的声响。

与此同时,那书册紧贴着她心口皮肤的地方,再次传来那种熟悉的、诡异的灼热感!仿佛因为沾染了她的体温和……刚刚咳出的鲜血……而再次被激活!

那由焦痕和血污显现的海防图,似乎正在发烫!

这个发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阿弃麻木的绝望!

不能死!

至少……不能带着这个秘密死!

这个念头如同残烛最后爆出的灯花,猛地照亮了她混沌的意识!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把这个用那个孩子和无数人的生命换来的秘密送出去!这成了支撑她破碎灵魂的最后一点念想。

求生的欲望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她开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呼吸,积攒着微不足道的气力。目光透过睫毛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那三个男人。

头领还在远处背对着他们研究那断指。

一名手下在啃干粮。

另一名在巡视,但目光更多是投向远处的地平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