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腐疽(1 / 2)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裹挟着矿洞深处岩石的腥冷和粉尘的窒息感,死死扼住了云知微的咽喉。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着碎玻璃,割得肺腑生疼。她蜷缩在冰冷的碎石堆里,身体僵硬得如同冻毙的石头,只有目光死死钉在几步之外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上。

沈砚侧躺在泥泞和碎石间,一动不动,如同一尊被粗暴砸碎的雕像。微弱的光线(或许是塌方撕裂了洞顶某处缝隙漏下的天光,又或许是远处矿灯摇曳的余光)吝啬地勾勒出他深陷的轮廓。背上那件深色的囚衣,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大片大片湿透的、近乎墨色的深渍,那深渍还在以一种缓慢而绝望的速度,贪婪地吞噬着周围仅存的干燥布料。浓稠的血,正沿着他身下嶙峋岩石的棱角,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泥地上,积成一小洼刺目的暗红。那滴答声,在死寂的矿洞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云知微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他死了吗?

这个念头冰冷地滑过脑海,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重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混杂着滔天恨意和一种尖锐到令人恐慌的空洞感淹没。不,他不能就这样死!凭什么?!凭什么用这种方式?!用他的血,用他的命,在她眼前……在她手上?!她还没来得及亲手……亲手……

混乱的思绪被一阵极其轻微、却足以撕裂死寂的呻吟打断。

“呃……”

阴影里,那个原本毫无生气的身体,极其艰难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试图撑起的手肘无力地滑脱,整个人再次重重地砸回冰冷的岩石。紧接着,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呛咳猛地爆发出来!

“咳!咳咳咳——噗!”

大股大股暗红发黑的血沫,如同失控的泉眼,猛地从他紧咬的牙关和鼻腔中喷涌而出!浓稠的血浆混杂着破碎的气泡,溅满了下颌、脖颈,以及身下冰冷的岩石。那声音破碎而绝望,像是破败风箱最后的嘶鸣,每一次剧烈的呛咳都牵引着他整个身体痛苦地弓起、颤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开来,比之前浓郁了十倍不止!

他还没死!但显然离死不远了!

巨大的冲击让云知微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昨日被陶片划破的掌心伤口,尖锐的刺痛让她混乱的头脑有了一瞬的清醒。她看着他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在血泊中徒劳地挣扎、呛咳,每一次剧烈的抽搐都带出更多的血,那场景残酷得令人窒息。恨意在胸腔里燃烧,几乎要将她吞噬,可另一种更尖锐、更陌生的情绪——一种目睹生命在眼前飞速流逝所带来的、本能的惊惧和恐慌——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漫了上来,让她手脚冰凉。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粗嘎的呼喝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铁器刮擦岩石的刺耳噪音,打破了矿洞深处的死寂。

“妈的!这边!快!看看还有没有活口!”是监工那特有的、带着暴躁和残忍的嗓音。

“这边塌得最狠!活埋了好几个!”另一个声音附和着。

几道摇晃的矿灯光柱,如同探照的鬼眼,穿透尚未落定的粉尘,胡乱地扫射过来。刺眼的光线猛地打在云知微脸上,让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光柱随即扫过她蜷缩的位置,掠过她沾满泥污血渍的脸,最终……定格在了几步外那片刺目的血泊和血泊中那个仍在痛苦呛咳的身影上!

“操!”监工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沈……沈砚?!”

灯光下,沈砚的惨状暴露无遗。背上那恐怖的深色血渍,身下不断扩大的血洼,以及他脸上、脖颈上喷溅的暗红血沫,在昏黄的光线下触目惊心。他仍在无法控制地呛咳,每一次身体痛苦的痉挛都牵动着背上恐怖的伤口,更多的血涌出来。

“他……他怎么会在这儿?!”另一个矿役的声音带着颤抖,“还……还伤成这样?”

监工那双三角眼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阴鸷不定的光芒,像毒蛇在评估猎物。他死死盯着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沈砚,又猛地扫向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的云知微。那张刻薄的脸上,肌肉扭曲着,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震惊、狐疑和某种深藏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

“呵,”监工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在死寂的矿洞里显得格外瘆人。他不再看沈砚,反而一步步逼近云知微,矿灯刺眼的光柱毫不留情地打在她脸上,让她无所遁形。“云大小姐,好本事啊。”他阴阳怪气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针,“塌方没埋了你,倒是把这位‘贵人’给埋了个半死?啧啧啧,这命硬的,克父克兄还不够,连想护着你的都克得只剩一口气了?”

恶毒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云知微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克父克兄……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所有摇摇欲坠的防御!巨大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监工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

“你胡说!”嘶哑破碎的尖叫冲口而出,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疯狂,“是他!是你们!是你们害的!是你们——”

“闭嘴!”监工猛地厉喝一声,粗暴地打断她,眼中凶光毕露。“再敢攀咬一句,老子现在就让你跟他作伴!”他手中的短鞭威胁地扬起,鞭梢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幽光。

他不再理会云知微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转身对着身后两个同样惊疑不定的矿役粗声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拖出去!扔到废矿坑那边!别让他死在这儿污了地方!”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处理一堆令人厌弃的垃圾。

“废……废矿坑?”一个矿役声音发颤,“头儿,那里头又冷又潮,都是死人堆……他这样拖过去,怕是……”

“怕是什么?!”监工猛地回头,三角眼射出毒蛇般的寒光,“怕他活不了?那不正合某些人的意?”他意有所指地再次瞥了一眼浑身僵硬、脸色惨白如鬼的云知微,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赶紧拖走!别磨蹭!”

两个矿役不敢再多言,脸上带着惊恐和不忍,却又不敢违抗命令。他们快步上前,动作粗鲁地抓住沈砚的双臂,试图将他从冰冷的血泊中拖起来。

“呃啊——!”

身体被强行拉扯的剧痛,瞬间撕裂了沈砚濒临崩溃的意识。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无法想象的痛苦,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他原本因失血过多而灰败的脸瞬间扭曲变形,身体像濒死的鱼一样剧烈地弹动、挣扎!背上那恐怖的伤口在粗暴的拖拽下,猛地迸裂开来,一股粘稠的、带着温热气息的暗红血泉,如同失控的水阀,猛地喷溅而出!温热的血点甚至溅到了几步外云知微冰冷的脚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