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落于星路之上的刹那,万籁俱寂。
身后的石猛三人、脚下的星光阶梯、乃至那无尽的黑暗虚空,尽数如潮水般褪去、消失。云逸仿佛置身于绝对的“无”之中,上下四方是亘古的虚无,唯有前方那团汇聚了亿万星辰本源的光源,如同宇宙的心脏,永恒搏动,散发着指引与召唤。
然而,这并非坦途。在他踏足星路的瞬间,一股无形无质、却比之前“问心星阶”强烈千百倍的力量,已然降临,并非作用于肉身或神识,而是直接穿透一切,照向他道心最深处、最本源的“我”之所在!
没有幻象,没有拷问,没有具体的场景。
有的,只是一种绝对的“真实”。
在这“真实”的照耀下,一切伪装、一切执念、一切因阅历与认知构筑起的防御壁垒,都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云逸感觉自己被彻底“剥开”,赤条条地站立于这宇宙本源之前,所有深藏的意识、潜藏的欲望、乃至自身都未曾察觉的细微念头,都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他“看到”了自己对力量的渴望,并非单纯为了守护或正义,更深处,潜藏着掌控自身命运、乃至超脱星海束缚的野望。
他“看到”了对星灵传承的追寻,除了责任与好奇,亦有一丝借助古老力量攀上巅峰的利用之心。
他更“看到”了归藏剑意中那丝“终结”真意,在绝对的平静之下,隐藏着对毁灭与虚无的本能亲近,那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
善与恶,光与暗,创造与毁灭,守护与自私……种种矛盾对立的本性,如同纠缠的藤蔓,构成了他复杂而真实的道心本源。这些平日里被理智、道德、信念所压制或调和的东西,在此刻被赤裸裸地呈现出来,相互冲突、撕扯,仿佛要将他的人格与道境彻底撕裂!
道心开始剧烈震荡,内景天地中的星衍小树光华乱闪,那枚刚刚凝聚的混沌星印也明灭不定,仿佛随时可能崩碎。这是比任何外魔入侵、肉身毁灭更加可怕的危机——源自本我的否定与混乱!
若无法接纳这完整的、真实的自己,无法在这些矛盾对立中找到属于“云逸”的平衡与坚持,那么道心便会在此刻彻底瓦解,万劫不复!
剧烈的痛苦与混乱席卷了云逸的意志,他的身形在星路上微微摇晃,脸色苍白,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袍。他几乎要在这绝对的“真实”面前崩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段尘封的记忆碎片,突兀地在他心间闪过。
那并非他此生经历,而是……源自那枚星辰种子,或者说,是星灵族传承中蕴含的、某位先辈的残破印记:
无尽的星海战场,星辰如同烟花般不断陨落。一位身披破碎星辰战甲的星灵族强者,面对铺天盖地、吞噬一切的寂灭洪流,他眼中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他回首望了一眼身后那些需要守护的星辰与文明,随后毅然燃烧了自身所有的星辰本源,化作了一道横亘星海的璀璨光墙,挡住了那毁灭的浪潮,直至自身彻底化为虚无,唯有一点不灭的星火,穿透了时空,落入下位面,最终……孕育出了云逸识海中那枚星辰种子……
那星火之中,蕴含的并非单纯的牺牲与守护,亦非对寂灭的仇恨与毁灭,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包容的意念——是明知自身亦存在私念与局限,却依旧选择为了心中认定的“值得”而付出一切的……抉择!
是我愿如此,而非我必须如此!
轰!
如同混沌中劈开了一道闪电!云逸剧烈震荡的道心猛地一定!
是了!
善恶如何?光暗如何?创造毁灭又如何?
力量渴望是攀登的动力,传承利用是前进的阶梯,毁灭亲近是认清终局的警醒!
这些矛盾对立的本性,并非需要彻底消灭的污点,它们本就是构成“我”的一部分,是星海赋予万物最原始的烙印!
重要的,不是否定它们的存在,而是认清它们,掌控它们,最终……做出属于自己的抉择!
我之道,非纯善,非至公,非绝对光明,亦非沉沦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