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渐渐到达正中,百叶窗的缝隙将光影切割成一道道金色的栅栏,横亘在齐伟的脸上。他指间夹着的雨花石香烟已经燃到尽头,烟灰缸里堆积的烟蒂像一座小小的坟冢。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在阳光下呈现出浑浊的灰蓝色,盘旋上升,模糊了他阴沉的面容。烟灰无声地坠落,在玻璃台板上散成细碎的灰烬。
手指有些颤抖地又抽出一支,打火机的火苗在昏暗的办公室里跳动,映照出他眼角的皱纹——那是四十多年风霜刻下的沟壑。深深吸一口,烟草燃烧的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烟雾缭绕中,齐伟的目光变得恍惚。他仿佛又看见那个蹲在村口啃冷馒头的少年,看见警校训练场上被汗水浸透的制服,看见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胸口缠着渗血的绷带——那是他为了调回省城挨的三枪。
然而这些努力却改变不了事实,这些年来,无数次的努力改变不了他的未来,反而是低头和屈服换来了次次提拔。
一滴汗水顺着太阳穴滑落,混着眼角的湿意,在下巴处悬而未决。烟灰缸里又添了一截折断的烟蒂,过滤嘴上还沾着咬痕。
办公桌抽屉被猛地拉开,一部老式诺基亚手机静静躺在深处。齐伟的手指在触碰到冰凉的机身时瑟缩了一下,像是被烫到。
烟灰缸里最后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时,他按下了通话键。
“猛村村支书李有田”
嘟——嘟——
等待接通的忙音像是敲在心脏上的重锤。窗外,一只麻雀撞在玻璃上,地一声惊飞了。
喂?是齐局长吗?电话那头传来粗犷的乡音。
齐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因为长时间吸烟而干裂渗血。阳光在这一刻突然被云层遮蔽,办公室陷入了昏暗。
烟灰缸里,最后一星火光熄灭了。
时针指向午夜,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邵北独自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手中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电视里正无声播放着夜间新闻,荧幕的冷光在他脸上投下变幻的阴影。
茶几上摊开着猛村的卫星地图,红笔圈出的几个点位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刺目。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指腹下的血管突突跳动。
——吕征到底会不会穿防弹衣?
——就算穿了,能挡得住近距离的土制霰弹吗?
——那些埋伏在村口的自制炸药……
邵北猛地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他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远处,孙县的灯火零星闪烁,更远的山影如蛰伏的巨兽。夜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拂过面颊,却吹不散胸口的窒闷。
衣柜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邵北取出一件深色夹克,手指抚过内衬——那里本该有防弹插板,但现在只有单薄的布料。他又从床底拖出一个旧工具箱,翻找出强光手电和军用匕首,金属的冷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手表指针指向12:30。
邵北站在玄关的穿衣镜前,镜中的男人眼神锐利如刀。他忽然想起前世看到吕征遗体的场景——那件染血的警服被整齐地叠放在灵柩旁,胸口处的弹孔边缘还带着火药灼烧的痕迹。
吕征不能死,他的位置太重要了,而且这个人情,只要吕征活着,他这个人一定会用命来还。
拳头砸在镜面上,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割裂了镜中的影像。鲜血顺着指关节滴落,他却感觉不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