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传开了童谣:“育婴堂,琉璃瓦,饿了有奶冷了纱,不知爹娘是谁家,只认朝廷是阿妈。”
有贫苦人家的女人主动来帮忙,不要工钱。说自家侄女就是被捡回去的,现在活得好好的,还学会了绣花。
也有稳婆不高兴。以前有人家生了女娃不想养,给点钱就能带走,转手卖给远乡。现在人都往育婴堂送,她们赚不到这份银子了。
一次,沈知微听到两个妇人在门口嘀咕。
“听说堂里每月查账,每一笔米粮都有记录。”
“那又怎样?反正钱是国库出的。”
“可人家乳母每月领多少薪,孩子吃什么喝什么,墙上都贴着榜。谁都能去看。”
“……那倒是没法贪。”
沈知微没说话,转身进了院子。
夜里下了场雨。第二天早上,阳光照在屋檐上,水珠往下滴。铜铃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音。
一个男人匆匆跑来,怀里抱着个小包。他把东西放在门槛上,转身就要走。
铃声响了。
沈知微正好在院里巡查,听见动静走出来。那人还没走远,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有泪痕。
她没追上去,只是走过去打开竹篮。
里面是个男婴,瘦得皮包骨,脖子上有道红印,像是被绳子勒过。
她抱起孩子,往回走。
乳母接过孩子去清洗喂食。她站在廊下,看着屋檐滴水落地,一圈圈漾开。
有个新来的乳母小声问:“这孩子还能活吗?”
“能。”她说,“只要送来,就没有救不了的。”
午后,裴砚派人送来一批药材和两百匹棉布。附带一句话:“北方四州也要建堂,让地方官照此例办。”
她看完信,放进袖子里。
傍晚时,她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出一阵笑声。是个刚满月的男孩,吃饱了躺在摇篮里,手舞足蹈地笑。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乳母抱着他,在窗前轻轻晃。夕阳照在两人身上,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画。
她转身走出大门。
街上行人来往。有个卖糖糕的老妇看见她,低头行了个礼。旁边的小孙子问:“奶奶,那是谁?”
“是让娃娃们有地方活命的人。”老妇摸着孩子的头。
沈知微听见了,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快到宫门时,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半张年轻女人的脸。她盯着育婴堂的方向看了很久,手指紧紧掐着手心。
沈知微走过那辆车,脚步没变。
车帘落下。
她上了自己的马车,对车夫说:“回宫。”
车轮启动,碾过湿漉漉的青石路。
她在车厢里闭上眼,手指慢慢松开握了一路的袖角。那里有一道褶皱,已经被汗水浸软。
明天还要去户部核对第一笔拨款明细。
她睁开眼,看着前方。
马车穿过长街,驶向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