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依旧站在鼎旁,目光投向宫门方向。那里有一队驿马正疾驰而来,尘土飞扬。马上骑士身穿黑袍,背旗猎猎,显然是边境传讯的特使。
她知道那封信迟早会来。
王家的事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他们背后还有人,那些躲在暗处、等着新政出错的人,绝不会放过任何动摇民心的机会。
但她也不急。
改革从来不是一道命令就能完成的事。它需要时间,需要牺牲,也需要一场又一场的胜利累积成不可逆转的趋势。
就像眼前这座鼎。
铸它用了三个月,选料、制模、熔铜、镌文,每一步都有人反对。有人说铜不够纯,有人说铭文太过激进,甚至有御史联名上书,称“女子参政”四字辱没祖宗。
可现在,字刻上了,鼎立住了,谁也不能把它抹去。
裴砚站她身旁,忽然低声道:“你觉得,他们真看得懂这鼎的意义吗?”
“现在看不懂,以后会懂。”她说,“只要百姓记得是谁让他们有了地,谁让他们孩子能上学堂,谁让病人不用跪着求郎中,就够了。”
他轻笑了一声,“你总是比我想得远。”
“我不是想得远。”她看着他,“我是不敢忘。忘了,就会回到从前。”
风刮过广场,吹动她的衣袖。远处传来钟声,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太子走到他们面前,神情郑重。
“母后,父皇,儿臣有一事请奏。”
“说。”
“儿臣愿亲自带队,赴河北巡查田政落实情况。若地方官员阳奉阴违,儿臣绝不姑息。”
沈知微看了他很久。
这个孩子,曾经只知读书,不懂民间疾苦。如今能主动请命下乡,已是不小的成长。
“你可以去。”她说,“但记住,你不是去查罪的,是去帮人的。那些人等了十几年才等到一块地,你要做的,是让他们相信朝廷不会骗他们。”
太子重重点头。
裴砚拍了拍他的肩,“去吧。带上林修远和谢允之,他们比你更懂怎么跟百姓说话。”
太子领命退下。
仪式已毕,人群开始散去。工匠们上前检查鼎基,确认稳固无损。礼官收起仪仗,准备回殿复命。
沈知微仍没走。
她再次把手放在鼎上。
这一次,她感觉到铜壁深处传来的微弱震动,像是心跳。
这时,一名女官匆匆赶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沈知微神色微动。
“冀州那边,王家主宅昨夜失火,所有田契烧毁大半。但他们提前转移了部分文书,藏在城外庄子里。地方官今日清晨才发现线索,正在追查。”
“知道了。”她只说了两个字。
女官退下。
裴砚走过来,“你要插手?”
“不用。”她说,“让他们查。只要有人开始怕,就意味着我们在赢。”
他点头,“你说得对。有些事,不必我们出手。”
话音未落,远处宫门处一阵骚动。
那队刚进宫的驿马突然停下。骑手翻身下马,手中举着一封朱漆令箭,大声喊道:
“紧急军情——河北境内发现大批私盐贩运队伍,携带兵器,形迹可疑,疑似与北狄暗线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