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马扬起的尘烟还未散尽,宫门处的喧闹已传入勤政殿。沈知微站在侧阁窗边,指尖搭在案上那份刚呈来的谍报文书边缘。纸面尚带风霜气,是昨夜北狄使团入城后第一道密报。
她没抬头看天色,也不问时辰。心镜系统还在冷却,那一炷香的时间,她数得清楚。
裴砚坐在主位,手中批阅的是河北私盐案的后续奏本。他落笔很稳,但沈知微知道他在等。等一个结果,等一句话。
“阿鲁泰今日清晨拜见礼部,献驼毛毯三匹、狼骨刀一对。”女官低声禀报,“国书已交鸿胪寺验封,火漆印完整。”
沈知微轻轻翻过一页文书。“中途换车几次?”
“两次。一次在雁门关外三十里驿站歇脚,另一次在代州城南旧营道。”
“夜里见过谁?”
“有身影靠近,看不清脸。但随行车队中有一辆黑篷车,未登记在册,次日清晨消失。”
她合上卷宗,抬步走向正殿。脚步不急,却每一步都落在宫道青砖接缝处。这是她养成的习惯,走最稳的路,踩最实的线。
接见定在巳时。北狄使团列于太极殿外,阿鲁泰身披灰裘,腰佩弯刀,行礼时动作标准得近乎刻意。他说话带着浓重口音,但用词恭敬,称大周为“上邦”,自称“小邦来使”。
裴砚端坐不动,只微微颔首。
沈知微立于御阶右侧,目光扫过那封递上来的国书。火漆颜色偏淡,像是重新封过。她不动声色,向身旁女官递了个眼色。
茶奉上来时,她亲自接过托盘,缓步上前。离阿鲁泰还有三步,她停下,将茶盏递出。
就在对方伸手的一瞬,她启动心镜。
三秒。
“此函必换,周帝若察,便称誊抄失误。”
机械音落下,她收回视线,嘴角微动。
“陛下,”她开口,“两国议和,贵在诚意。既携国书而来,不如当场核对历年印鉴样本,以证真伪?”
殿内略静了一瞬。
主和派大臣王大人当即皱眉:“皇后此举,恐伤邻邦之心。”
裴砚仍未表态,只是看着她。
沈知微只道:“若是真心求和,何惧一验?”
礼部尚书不敢怠慢,立刻命人取来北狄历年国书存档。两份文书并排置于案上,火漆印对比之下,差异立现——眼前这份少了一道环形刻痕,纸质也更薄,非王庭专用桑皮纸。
阿鲁泰神色不变。“或是工匠疏忽,誊抄时误用旧印。”
沈知微走近几步,距他仅一步之遥。“那你心里,可还认这封文书为真?”
他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再次启动心镜。
三秒。
“毁副函,保主计。”
她转身,声音清晰:“搜他随行包裹。”
“什么?”阿鲁泰猛地站起。
“搜。”她重复。
谍网女官迅速上前,在其贴身行囊夹层中抽出一封未署封印的密函。打开一看,正是真正的国书。
内容与所呈截然不同。
“北狄新王诏曰:周若允岁贡粮十万石、布五万匹,可退兵三寨;若拒,则大军压境,直取幽州。限十日内答复。”
满殿哗然。
阿鲁泰冷笑:“栽赃!这是你们设的局!我乃正式使节,岂容随意搜身?”
沈知微将两份文书并列举高。“你说是栽赃,那为何真函藏于衣袋深处,而假函公然呈递?你说受辱,可你从入城起,每一步都在避查探、换路线、会暗人。若无鬼,何必遮掩?”
“我北狄有誓约之仪,重大盟约前须经‘心镜照魂’自证清白。”她盯着他,“你敢当众立此誓吗?”
阿鲁泰沉默。
北方部族历来信奉此仪,若拒绝,便是默认欺心。
裴砚终于起身。他走下御阶,亲手接过那份真国书,目光扫过最后一行字。
“若周后敢阻,当使其孤身葬漠北。”
他抬眼看向沈知微。
她站着没动,也没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