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走下高台,脚步未停。她没有回凤栖宫,也没有召见任何人,只是转身进了偏殿。礼部尚书和太常卿已在候着,见她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她径直走到案前,提笔写下几行字:“皇室立储不以嫡庶论,官宦选才不以出身分,民户承业不分长幼贤愚。”写完后,将纸推给二人,“拟诏,一个时辰内呈到金銮殿。”
两人低头接过,不敢多问。这份诏书一旦颁布,百年宗法根基就要动摇。可他们也清楚,如今朝中大事,真正做主的不只是皇帝,更是眼前这位皇后。
沈知微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古卷,封皮上写着《嫡庶辨》三字。这是先帝年间编纂的礼制典籍,明文规定嫡出为尊、庶出不得承家业。当年她母亲就是因为这书里的条文,被沈家逐出门外,冻死在雪夜里。
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片刻,提笔在上面批了八个字:“误世三百年,今当焚之。”随后命人准备火坛,设于午门外。
日头渐高,百姓仍聚在宫门前不肯散去。昨夜庆典虽因刺客中断,但帝妃无恙,消息传开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新政共治之事。有人欢喜,也有人担忧,说女子干政非国之福。
到了正午,钟声响起。裴砚从金銮殿走出,玄袍加身,龙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一步步登上午门高台,身后跟着沈知微。
台下百官列队而立,百姓挤满广场。风扬起她的凤袍一角,白玉簪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站在高台边缘,目光扫过人群。有老者拄杖而立,有妇人抱着孩子踮脚张望,还有几个少年穿着粗布衣裳,眼神亮得发烫。
就在这时,几名老臣突然跪倒在地。其中一人颤声道:“陛下!祖宗之法不可轻废!嫡庶之别乃礼之根本,若废此制,天下必乱!”
旁边几人也跟着叩首,声音哽咽。他们是世家出身,家族延续靠的就是嫡长继承。如今要改,等于动了他们的根。
沈知微没说话。她只是抬起手,示意禁军退后一步。然后她看向那些跪着的人,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你们口中的祖宗之法,曾让多少寒门子弟埋骨荒野?多少庶出子女含冤而终?我母亲被人拖出府门那天,也是这样的晴天。她没犯错,只因为她不是正妻所生。”
台下一片寂静。
她从怀中取出火折,蹲下身,点燃了火盆里的干柴。火焰腾地窜起,映红了她的脸。
“今天烧的不是一本书,”她说,“是压在千万人头上三百年的枷锁。”
火苗舔上《嫡庶辨》的边角,纸页卷曲、焦黑,字迹一点点消失。风一吹,灰烬飞起,像一群褪色的蝶。
裴砚上前一步,站到她身旁。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朕为庶子登极,深知此痛。今日昭告天下——自朕始,大周不再问出身,只论才能德行。凡我子民,皆可凭本事入仕、承业、立功。”
他说完,抬手一挥。禁军立刻打开宫门两侧的榜架,三份文书同时展开。
第一份是“寒门入仕录”,十年来通过科举晋升的官员名单密密麻麻,许多人名字旁标注着“庶出”“孤贫”字样。
第二份是“女子科举榜”,各地女学子登第者姓名按州郡排列,最上方赫然写着沧州林氏女,以策论第一入选翰林院见习。
第三份是“医馆惠民册”,记录全国免费医馆救治人数已达八十六万七千余人,仅沧州一地就超十万。
百姓看着看着,有人开始低声念出名字,那是他们认识的郎中、邻居、亲戚的孩子。一个老农忽然哭出声:“我儿子去年病得起不来,大夫说药全免,还送了三天饭……他现在能下地种田了!”
周围的人跟着红了眼眶。
“皇后娘娘千岁!”不知谁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