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仰头说:“祖母,我也想立个誓。”
沈知微低头看着他,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发顶。风从城楼高处吹来,拂动她的袖角。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牵起孩子的手,转身走向内侍。
“带太孙去偏殿休息。”她说,“额上的伤要仔细看顾,别沾了风。”
内侍躬身接过孩子。皇太孙临走前还回头望了一眼,眼神亮得像清晨的天光。
沈知微站直身子,抬步朝城楼最高处走去。脚下的石阶平整宽阔,每一步都踏得稳。她走得不急,但也没有停顿。风在耳边掠过,带着远处人群尚未散尽的喧声。
裴砚已经站在那里。
他背对着她,玄色龙袍被风吹得微微鼓动,肩线笔直如刃。他的目光落在城下,落在那一片延展至天边的屋宇街巷上。百姓还在跪拜,呼声一阵阵涌上来,像是潮水拍打堤岸。
她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两人之间隔了半步距离,不多,也不少。
下方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一瞬。
随即,一声高呼响起——
“陛下千岁!”
紧接着是第二声——
“皇后娘娘千岁!”
声音起初零落,很快连成一片。万人齐声,震得城墙似乎都在轻颤。
沈知微垂眸看了一眼。那些人跪在地上,有的穿着粗布衣裳,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拄着拐杖。他们的脸仰着,眼睛望着城楼,眼里有泪,也有笑。
她抬起右手,缓缓举至胸前,掌心向下,轻轻压了压。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收回,搭在城楼的栏杆上。指尖触到石面,凉意顺着指腹传上来。
这时,脑中响起那道冰冷的机械音:
【获得民心认可度+100%】
她没动,也没回应。这个系统陪了她太久,从最初的惊惧到如今的平静,它曾是她唯一的依仗,也是她最深的孤独。但现在,她不再需要靠它去确认什么。
她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裴砚依旧望着远方,眉头微锁,像是在计算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下颌线条冷硬,可阳光照在他眼角时,那层常年笼罩的寒意似乎淡了些。
她开口:“他们喊你千岁。”
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他听见。
裴砚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也一样。”他说。
“我不是。”她摇头,“我只想活够这一辈子。”
裴砚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她略乱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这一辈子,不够。”他说,“我要你跟我一起,看这江山传下去。”
沈知微怔了一下。
她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从前的裴砚,从不说软话。他给她的每一份信任,都是用政令、用权力、用朝堂上的支持来表达的。他不会说“我想你”,也不会说“别走”。可现在,他站在万人之上,却对她说了“一起”。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是十指相扣,也不是轻扶手臂,就是实实在在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她能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沉稳有力。
“你说‘一起’?”她问。
“我说‘一起’。”他答得干脆。
底下的人还在等着。他们看不见城楼上细微的动作,但他们知道,帝与后站在一起,很久没有分开。
沈知微松开手,转回身,再次望向城下。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裴砚耳中:“百姓要的不是千岁,是安稳。”
“他们不怕苦,怕的是不公平。”
“他们不怕穷,怕的是没希望。”
裴砚听着,没打断。
她继续说:“医馆开了,太孙立了,外邦也来了。可这些事,不能只靠我们两个人做。”
“我们要做的,不是当一辈子的救火人。”
“是要让以后的皇帝,不用再亲自跑去看一个孩子能不能治好。”
裴砚终于开口:“所以,你要留下规矩?”
“不是我要留。”她说,“是我们要留。”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
裴砚抬手,握住她的手。这一次,是完完整整地握住了。他的手掌宽厚,温度很高,把她有些凉的手完全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