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回到凤仪宫时,天光正斜斜地切过屋檐,落在她肩头一瞬便滑了下去。她没有停步,径直走入内殿,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枚铜牌,指尖轻轻摩挲边缘刻痕。这东西与昨日在冷宫枯井旁摸出的那件宫装内衬上搜出的令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枚,是她命人连夜仿制的。
她将铜牌收回袖中,抬手召来宫女:“去尚衣局说一声,昨夜换下的棉被送去浆洗,若发现异物,立刻报我。”
宫女领命退下。她坐在榻边,闭目养神不过片刻,脑海中已将今日每一步推演三遍。裴砚昨日在太极殿前当众宣读密信,裴昭虽被削爵查办,却未失自由,府邸仍有亲信往来。这样的人,不会坐以待毙。她要的不是他慌乱,而是他动手——只要再动一次,就能留下痕迹。
半个时辰后,宫女急步返回,手中捧着一块折叠整齐的布片,声音发颤:“娘娘,奴婢们拆开棉被夹层……竟发现了这个。”
沈知微接过布片,缓缓展开。暗红绣线勾出半朵梅花,正是早年良媛柳氏独有的标记。血迹已干涸成褐斑,但能看出曾大面积浸染。她眉心微蹙,仿佛受惊般往后一缩,随即压低嗓音:“这衣服……怎会藏在我被子里?”
她起身便走,未带仪仗,只由两名宫女随行,直奔乾元殿。
裴砚正在批阅边关军报,听闻皇后求见,抬眼望了一瞬,见她手中攥着一方布料,神色凝重,便挥手屏退左右。
“这是什么?”他问。
沈知微将布片呈上,声音微抖:“臣妾也不知它是何时混入寝殿的。今晨更换床褥,才从棉被夹层里抖落出来。看这纹样质地,像是宫中旧人所用……而袖口裙摆上的污渍,看着像血。”
裴砚接过布片,指腹轻抚那处暗纹,眼神渐冷。他不语,只唤来暗卫首领,低声吩咐几句。那人领命而去,身影没入偏殿廊道。
沈知微立于阶下,垂眸静候。她知道他们会查到什么——那块布片的夹层极薄,寻常人难以察觉其中还嵌着一枚铜质小令。那是裴昭私库守卫专用的通行凭证,仅限贴身亲信持有。若非她昨夜亲自潜入冷宫,在枯井旁的老草席下寻得那件染血宫装,并从中剥离出原始样本,此刻也不会有这般确凿之物。
一个半时辰后,暗卫归来,单膝跪地,双手托起一只漆盒。
“回禀陛下,属下彻查冷宫七日内进出记录,守卫轮值皆有缺漏。另在布片夹层中起出此物。”
盒盖打开,一枚小巧铜令静静卧于红绒之上,正面刻“镇南王府”四字,背面隐现编号“戌七”。
裴砚盯着那枚令牌,脸色如铁。他忽然冷笑一声:“好啊,连冷宫死人都不放过,还要毁尸灭迹?”
沈知微抬头看他,语气沉稳:“良媛柳氏当年因举报王府私藏兵器遭贬,此后再无音讯。如今这件衣裳重现,又有王府令牌随附……难道真是巧合?”
裴砚没有答话,只是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殿外。他脚步沉重,一路直入御前议事厅。早朝尚未结束,百官仍在列席。
他踏入大殿那一刻,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诸卿且留。”他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殿堂,“朕有一事,要与你们说个明白。”
他从袖中取出那只漆盒,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