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孙子？”张桂兰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涩味，“我年轻时候生不出儿子，在村里被人戳了十年脊梁骨。你公公走得早，我一个人带陈凯，人家都说陈家要绝后……”她抬手抹了把脸，“我是怕啊，怕你们老了也像我这样，被人欺负得抬不起头。”
输液器滴答作响，林晚忽然想起前几天回家拿文件，撞见张桂兰蹲在楼下垃圾桶旁哭。当时她正接公司电话，只匆匆瞥了一眼，现在才明白，老人怀里抱着的，是大女儿被小朋友扯破的画纸。
“妈，”林晚坐到床边，目光落在熟睡的小女儿脸上，“您看小诺多可爱，大丫昨天还画了全家图，把您画得特别高。”
张桂兰的肩膀颤了颤，没说话。林晚继续说：“我在网上查过，现在养老院都有护工，生病住院有医保。就算将来孩子不常在身边，只要咱们自己手里有钱，日子就能过好。”她顿了顿，从包里掏出张银行卡，“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您拿着。陈凯说您上个月住院没报销的钱还欠着邻居，先还上。”
“我不要！”张桂兰猛地把卡推回来，眼眶却红了，“你当我真要你们的钱？我是气陈凯没出息，气你把好好的班辞了……”她忽然抓住林晚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砂纸，“那天我看见你抱着孩子在医院跑，鞋跟都掉了一只，我就想，这要是我闺女，我得心疼死。”
林晚的喉咙突然哽住。前世她累倒在厨房时，也是这样的触感——张桂兰扑过来抱她，指甲深深掐进她的胳膊，哭喊着叫救护车。原来有些关心，只是被倔强裹得太紧。
“妈，以前是我不懂事。”林晚反握住老人的手，“我不该刚生完孩子就跟您吵，也不该瞒着您偷偷攒钱。以后家里的事，咱们商量着来。”
张桂兰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是几颗用糖纸包着的奶糖：“给大丫带的，她说幼儿园老师奖励的糖最好吃。”
林晚看着奶糖笑了，正要说话，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公司同事发来的微信，附带着一张截图——设计部的项目群里，有人把她之前提交的方案改得面目全非，还标注着“最终版”。
走廊的风从半开的窗户钻进来，吹得输液管轻轻晃动。林晚看着屏幕上刺眼的红色批注，指尖一点点凉下去。她想起昨天开会时，李曼意味深长的笑，还有总监含糊其辞的表态。
“怎么了？”张桂兰注意到她脸色不对。
林晚迅速锁了屏，勉强笑了笑：“没事，同事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小诺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这时陈凯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保温桶：“月嫂把粥带来了，妈您也吃点。”他看见他妈和林晚握在一起的手，眼睛亮了亮，“你们……”
“饿了吧？”张桂兰抽回手，接过保温桶打开，“我熬了小米粥，放了红枣，给晚晚补补。”
林晚接过粥碗，热气氤氲了视线。她知道，婆媳间的坚冰只是裂开了道缝，往后还有无数个沟坎要跨。但此刻看着婆婆笨拙地给粥吹凉，丈夫在旁边收拾散落的纸巾，她忽然觉得，那些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重量，好像轻了些。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李曼发来的私信：“林姐，总监说你的方案不太成熟，让我接手了。你安心照顾孩子，工作的事别操心～”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
林晚舀粥的手顿在半空，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手机屏幕上，把那个笑脸照得格外刺眼。她抬起头，看见张桂兰正给陈凯使眼色，示意他别打扰自己吃饭，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的预感——这场和解带来的平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