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回忆蛮不讲理地冲击他苦苦伪装的体面外壳。
过年那会儿,他也是一直被人挑剩下的小畜生之一,动辄打骂挨饿,吃不上饭。
中人亦步亦趋随在他身后,虽听出了他话里的木然,但也不疑有他继续道:“直接都发卖了便是,牙行卖不了好价还不是卖得贵了,某可没那么多讲究,够本就成。”
从来人前话少怕露怯的平娃险些控制不住面上的扭曲与悲愤,他忽的驻足停下,快步往那院门处走去。
“哎,平郎君,哎……”
木栅栏的院门挡不住里外夹击,顷刻间掉了锁,一时间,两个方向的人都呆住了。
久别重逢。
昔日的小伙伴们,似乎比在牙行时更为消瘦狼狈,不论男女,脑袋上皆顶着个鸡窝头,脸上就不说了,能看清眉眼都是奢望,最可悲的是多数人都没裙裳穿,好几个小娘子穿着不合身的上衫,只为尽力遮住下身。
“娃子!”
“阿兄!”
半大孩子里喊什么的都有,还有抹泪哭嚎,呜咽说不出话的。
所有人都整齐划一地留在原地,最前头的俩孩子尽管喊得起劲,又是最先从门缝里认出平娃的,硬是没敢上前。
没办法,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从来巨大。
虽说平娃仍是奴籍,但鸿沟已然形成。
即便只看他的穿着,光是那双合脚完整的鞋,便足够说明一切了。
“平郎君……识得他们?”中人可不傻,自然想得出前因后果。
“您不用喊我郎君,之前他们都喊我娃子。”平娃本还怨愤的心在看到他们后蓦地泄了气,悲惨贫困会让人没有生气的力量,与其浪费精力在无关痛痒的闲话上,不如切身实地地想一想该怎么帮帮他们。
其中好些人,都是他朝夕相处的伙伴们。
“哪能呢。”中人见识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这时也意识到了自己先前的措辞多少有点不妥,正寻思着要不要委婉认个错,对方先开口了。
“倘若我能说服主家买下这座宅子,能否将他们交予我?”平娃咬了咬牙。
对面一群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里,有红了眼眶的,也有不知所措,无法言语的。至于更小的孩子们,更是情绪崩溃地失声痛哭。
中人愣了愣,失笑片刻,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遍,似乎掂量着他话里的保真度。
平娃深吸了口气,反复告诫自己须平心静气,努力回想着娘子在公主府的不卑不亢,待人接物的落落大方,不动声色地将背脊挺直了几分。
心一旦静下来,之前的细枝末节便一一浮现出来。
比如中人为何竭力建议他来看看宅子,明明他当初只说要看商铺。
他不可能晓得自己和这群‘附带品’的渊源,特意来算计,那么便是这宅子难脱手,人家纯属碰运气,万一自己看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