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洛掀开车帘,冲他露出一抹略带尴尬的笑,又小心地望向隐藏在夜色中的街坊屋舍,豁然觉得自己这几次登门着实凶险,还好碰上的都是良善的正经人家。
比她更尴尬的却是丘英起,忙过新年的头几日,作为大龄青年,家里自然马不停蹄地为他物色媳妇人选。
要知道,他不是没议过亲,奈何前两个未婚妻接连病逝,以至他无缘无故地落上了个‘克妻’的罪名。
这回长辈也想通了,特意叮嘱过中人要寻个八字硬、和他相配的姑娘,不拘什么门第,关键得身体康健,性情沉稳。
丘英起没闹明白自己对明洛的瞩目究竟是个怎样的情感,总之作为人生第一次不自知的‘情窦初开’,他还是有意识地遵从了本心。
既然偶遇上了,总得想个法子去搭话。
况且她孤身一人,没什么家丁豪奴相护,他看着确有些许不安。
故而顺理成章地以安全为由,厚着脸皮跟在了一旁。
哪里料得明洛如此听劝上道……一时间更是无言以对,差点以为明洛识破了他的小心思,特地赶人走呢。
“都尉您常往修行坊来吗?这儿的人家都认识?”车驾调转着方向,明洛主动向丘英起发问。
丘英起实话道:“不曾来。”他接着补充,“我主要负责西南边的街坊。”
“哦。”明洛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正想放下车帘坐回去,远处却飞奔过来两个仓皇又迫切的身影,嘴上喊着清晰可闻的宋医师,显然是冲她来的。
“宋医师,前面就是了,您咋走了呢?”
“宋医师,我家娘子快不行了。”
万幸有丘英起和几个卫兵在,否则大半夜的,明洛真得吓得魂飞魄散。
“尔等何人,不知宵禁的规矩吗?”丘英起对着外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身板一正,脸色一端,语调冷冷淡淡,十分能唬住人。
来人看清丘英起的服色和随行卫兵的装束,骇得更是跪倒在地,连连哭诉自家娘子的惨状和请明洛登门医治的情况。
听了半天,明洛脸色缓和许多。
敢情不是大户人家的妻妾之争,也不是人家别有居心,而是这家娘子,实属不算正经人家。
和平康坊明面上的女伎不同,也和城脚跟下一排的暗娼不同。
这算外室。
即稍有钱财权势的男人在外头或买或赁了一间屋子,养了个女人取乐。
地位上是比妾室更糟糕的存在。
至于那婆子,和明洛演得分外逼真,也是因为她并非受雇于该娘子,而是纯粹拿钱办事,和遭罪的产妇没啥关联感情。
本着一定要保下大人孩子的念头,听闻明洛擅于妇科,年节时分又难请其他人,所以才声情并茂地来了这么一出。
“那缘何要我夜里过来?”明洛叹气道,用眼神示意阿泉往那处走。
左右丘英起在,人又苦苦求到了跟前,重点是她已然收了钱,所谓拿人手短,加之有产妇命悬一线,她真干不出一走了之,不管人死活的事儿。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良心平白受煎熬。
婆子十分为难,只抬眼和明洛对视了片刻,复又原样地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