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周围,仿佛在搜寻着什么。他低声对身边的下属吩咐了几句,那几个下属立刻散开,开始在集镇各处张贴告示,并向路人打听着什么。
“是东厂的人。”罗子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凝重,“他们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
欧阳菲菲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夺剑之事已经暴露?还是黑风寨的覆灭引来了注意?
张一斌握紧了手中的木棍,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冲突。
陈文昌则悄悄探出头,观察着那些番子张贴的告示。告示上画着几个模糊的人像,虽然细节不清,但那身形轮廓,依稀与他们四人有几分相似。文字部分主要是悬赏缉拿“形迹可疑、口音怪异之徒”,并特别强调了“若有携带奇物、言行殊异者,速报官府”。
“妈的,通缉令都下来了?还是画像抽象派的!”陈文昌缩回头,低骂一句,“这下麻烦了,我们成了移动的赏金。”
更让他们心头一紧的是,那为首的东厂头目,似乎对这座位于交通要道上的集镇格外重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带着两个随从,走进了镇上那家最大的客栈,看样子是要在此设立临时的监察点。
这意味着,他们原本计划搭乘客船的行动,风险骤增。客船人员混杂,盘查必然严格,他们这四个特征明显的外来人,很容易被盯上。
“客船不能坐了。”罗子建果断做出判断,“我们必须另找途径。”
“怎么办?走陆路太慢,而且关卡更多。”欧阳菲菲焦急地说,八十天的倒计时像鼓点一样敲在她的心头。
张一斌目光扫向渡口方向,那里停泊着各式船只。除了载客的篷船,还有一些运送建材、货物的货船。他的目光锁定在几艘吃水较深、正在装载木材和石料的船上。
“那些船,”张一斌指向那边,“看装载的物料,像是建筑用的楠木和巨石。这个方向,这个时节,大量运送此类物料……”
欧阳菲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脑中灵光一闪:“是了!大报恩寺工程初期,需要从全国各地征集优质木材和石料,尤其是用于建造琉璃塔的金丝楠木和琉璃构件!这些货船,很可能是往南京运送建筑材料的官船或者受雇于官府的商船!”
混上运送建材的货船!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四人脑中。相比于客船,货船的盘查可能会相对宽松,而且直接与他们的目标——大报恩寺工地相关联!
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四人绕开集镇主要街道,沿着河岸,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几艘正在装货的货船。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的清香和河水的腥气。工人们在跳板上忙碌着,监工模样的吏员提着灯笼,在一旁大声吆喝。
他们选中了一艘看起来最大、装载着大量珍贵金丝楠木的货船。这艘船的守卫明显比其他船只更森严一些,但也正因为其重要性,船工和护卫的人数众多,人员构成复杂,反而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我和一斌先摸上去看看情况,找机会制造混乱。菲菲,文昌,你们看准时机,从那边堆放麻袋的地方绕过来,找空舱房或者货堆缝隙躲进去。”罗子建快速分配任务。
张一斌补充道:“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安静,除非我们找到你们。”
欧阳菲菲和陈文昌紧张地点点头。
罗子建和张一斌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借着货物和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至货船旁。张一斌看准一个守卫交接班的空隙,一个翻滚,敏捷地躲进了船舷一侧堆放的缆绳圈后面。罗子建则利用其出色的攀爬能力,直接从船尾无人处,如同壁虎般攀上了甲板,隐没在巨大的桅杆阴影里。
一切看似顺利。
欧阳菲菲和陈文昌屏住呼吸,等待着信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河面上的风带着寒意,吹得他们手脚冰凉。
突然,货船甲板上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有水手发现了什么异常,大声呼喝着。灯笼的光影杂乱地晃动起来。
“怎么回事?被发现了?”陈文昌心头一紧。
欧阳菲菲也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张一斌从缆绳堆后猛地窜出,并非朝着他们而来,而是扑向了船头方向!紧接着,船头传来几声闷响和短促的惊呼,似乎是有人被打倒了。
混乱中,罗子建的身影在甲板边缘一闪,朝着欧阳菲菲和陈文昌的方向做了一个快速而隐蔽的手势——上船!
机会稍纵即逝!
欧阳菲菲一拉陈文昌,两人猫着腰,利用张一斌在船头制造的骚动吸引了大部注意力的机会,沿着预先看好的路线,快速冲向那堆麻袋,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上跳板,钻进了船舷下方一个堆放杂物的黑暗角落里。那里散发着鱼腥和霉味,但足够隐蔽。
他们刚藏好身子,就听到甲板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怎么回事?谁在闹事?”一个粗哑的声音吼道,听起来像是个小头目。
“报……报告马监工,好像……好像是有兄弟起夜摔倒了,撞翻了东西。”一个水手结结巴巴地解释。
“放屁!老子明明看到有个黑影蹿过去!”那马监工骂道,“都给我精神点!这批料是送往京城大报恩寺工地的,出了半点差错,咱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仔细搜搜!”
欧阳菲菲和陈文昌紧紧靠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出。听着头顶上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搜查的动静,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过了好一阵,搜查似乎没有结果,动静渐渐平息下去。甲板上恢复了秩序,只剩下水流声和风帆的鼓荡声。
危机暂时解除了吗?罗子建和张一斌怎么样了?他们成功摆脱怀疑了吗?
欧阳菲菲在黑暗中,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无情跳动的倒计时。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虽然成功踏上了前往南京的道路,但东厂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已然缠了上来。这艘驶向希望的船,同样也驶向了更深的危险旋涡。
藏身于狭窄阴暗的船舱角落,听着外面江水拍打船体的哗哗声,以及甲板上隐约传来的、东厂番子与船工监工的交谈声,一个沉重的疑问压在四人心头:这艘船,究竟会将他们带往归途的起点,还是直接驶入龙潭虎穴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