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昌指尖刚触到碧云剑冰凉剑柄,头顶突然传来机械转动闷响。整座地宫剧烈震颤,墙壁内传出铁链绞动巨响,他们脚下青石板竟开始缓缓抬升——这不是藏宝室,是东厂精心布置的钢铁囚笼!
碧云剑就在眼前。
幽蓝光芒从古朴剑身上流淌出来,在这地下密室的昏暗中,像一块切割下来的、凝固的深夜天空。它被随意放置在一个打开的紫檀木匣里,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会回来取走。那份近在咫尺的真实感,带着冰冷的诱惑,灼痛了张一斌四人的眼睛。
陈文昌呼吸一滞,几乎是凭着本能,一个箭步上前,右手疾探,指尖已触到那蚀骨般的冰凉。
成了!
为了这一刻,他们闯过戒备森严的宫禁,躲过神出鬼没的巡逻哨,在这迷宫般的紫禁城地下,循着欧阳菲菲半蒙半猜解读出的残缺舆图线索,才终于摸到这标着隐秘记号的门后。
“小心点!”张一斌低喝,声音在这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紧绷。他守在门边,肌肉虬结,耳朵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响动,如同绷紧的弓弦。多年的格斗经验让他对危险有种近乎野兽的直觉,此刻,这直觉正发出尖锐的警告。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心头发毛。
罗子建半蹲在地,手中小巧的军用手电(来自他那个似乎永远也掏不完宝贝的战术背包)光柱飞快扫过地面和墙壁的连接处,眉头紧锁:“不对劲……这地面的石板缝隙太干净,像是常有机括活动,磨得光滑。”
欧阳菲菲没有去看剑,她的目光被墙壁上一些模糊的刻痕吸引。那不是装饰纹样,更非文字,结构奇特,带着某种冰冷的、非人的韵律。“这些符号……不像是宫里常用的吉祥图案,倒像是……某种机簧图纸的局部?”她喃喃自语,心头疑云骤起。
然而,陈文昌的手指已经握住了碧云剑的剑柄。那沉甸甸的、属于历史本身的触感传来,让他心头狂跳,所有疑虑瞬间被即将得手的狂喜冲散。
就在他五指合拢,欲将宝剑提起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耳膜上炸开的机械咬合声,从头顶传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轰隆!!!”
整座地宫猛地一颤,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发出愤怒的咆哮。墙壁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铁链剧烈绞动之声,哗啦啦——轰!他们脚下所站的数块巨大青石板,毫无征兆地猛然向上抬升!
“不好!”张一斌反应最快,在脚下异动初现时已暴喝出声,身形如猎豹般向后弹射,同时伸手想去拉最近的陈文昌。
但晚了!
青石板以惊人的速度抬升、倾斜、合拢!瞬间变成四面陡峭、几乎垂直的壁垒!尘土簌簌而下,头顶传来沉重的金属闭合声,仅有的一点微光被彻底掐灭,四周陷入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罗子建手中的电筒光柱疯狂乱晃,最终定格在头顶——那里,原本是入口的位置,已被一块巨大的、布满尖锐铁刺的厚重钢板严丝合缝地封死。光柱移动,照亮了迅速“长高”的墙壁,那是原本平整的地面被机关强行推起形成的囚笼之壁,高度转眼已超过三米,并且还在缓慢而坚定地继续上升,挤压着所剩无几的空间。
“这他妈的不是藏宝室!是个陷阱!钢铁囚笼!”罗子建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惊怒。他猛地将背包甩到身前,摸索着,最终却颓然放下。炸药在这种密闭空间使用,无疑是自杀。
陈文昌在震动中死死抱住碧云剑匣,另一只手胡乱挥舞,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却只摸到冰冷湿滑、正在不断升高的石壁。失重感和绝望感同时攫住了他。
“机关术……是失传的‘地陷天封’!”欧阳菲菲在颠簸中尖声叫道,凭借对古籍杂学的惊人记忆力,她终于认出了这恐怖机关的来历,“四面起,上盖合,困死于方寸之地!我们……我们成了瓮中之鳖!”
“瓮你个乌龟!”张子斌怒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低喝一声,助跑两步,纵身跃起,穿着运动鞋的脚在还在上升的石壁上猛地一蹬,身体借力向上窜去,指尖堪堪触到顶部钢板的边缘。那上面冰冷的铁刺让他瞬间缩手。落回地面,他脸色铁青:“顶上全是铁刺,板子太厚,弄不开!”
此时,脚下的震动渐渐停止。四壁停止了上升,形成一个约五米见方,高度接近四米的密闭竖井。顶部是带刺的钢板,四壁是光滑得无处着力的青石。他们四人,连同那梦寐以求的碧云剑,被彻底困在了这地下深处的石棺之中。
绝对的死寂笼罩下来,只剩下几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空气似乎也开始变得稀薄、浑浊。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陈文昌抱着剑匣,声音带着颤抖。刚才触碰宝剑的狂喜早已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闭嘴!”张一斌厉声打断他,但在黑暗中,他自己的额头也沁出了冷汗。格斗术再强,面对这精钢巨石构成的绝杀之局,又有何用?
罗子建不死心,用手电仔细照射每一寸墙壁,寻找着哪怕最细微的缝隙或异样。“一定有弱点,任何机关都有弱点……”他的声音因为缺氧而开始有些发飘。
欧阳菲菲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闭上眼,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太阳穴。“地陷天封……地陷天封……《机关要术》残篇里提到过……生路……生路在……”她拼命回忆,大脑高速运转,试图从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中抓取那唯一可能的一线生机。
黑暗,像黏稠的墨汁,包裹着绝望,一点点吞噬着他们的理智和希望。
就在这时——
“嚓……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机关运作的摩擦声,从头顶的钢板处隐约传来。
声音很轻,若有若无,像是……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正在那钢板之上,缓缓走动。
四人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
那“嚓嚓”声在紧闭的空间上方停顿了一下。
接着,一个被金属隔绝而显得沉闷、扭曲,带着几分猫捉老鼠般戏谑的尖细嗓音,慢悠悠地透了下来:
“杂家在此,恭候多时了。”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最后的寂静,也刺穿了他们心中仅存的侥幸。
黑暗里,彼此看不见面容,却能清晰地听到对方骤然加剧的心跳声,以及那无声的、巨大的恐惧——
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行踪,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这根本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死局。
那声音落下后,并未再响起。
只有那隐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嚓嚓”声,依旧在头顶的钢板上时断时续,仿佛那个自称“杂家”的人,正迈着悠闲的步子,绕着这死亡的囚笼,欣赏着落入其中猎物的绝望。
寂静比之前的轰鸣更让人窒息。
张一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仰着头,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胸膛剧烈起伏。愤怒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撕裂。空有一身武力,却只能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连对手的面都见不到。
罗子建关闭了手电,节省宝贵的电力。在彻底的黑寂中,他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句:“上面只有一个人……或者,至少只有一个在走动。”他的听觉在极限环境下被逼到了最敏锐的状态。
欧阳菲菲猛地抬起头,黑暗中也无法掩饰她语调里的惊悸:“吴老二……是东厂那个督主吴老二!这声音……我在搜集情报时听人描述过!”她顿了顿,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他亲自来了……我们……”
陈文昌紧紧抱着怀里的碧云剑匣,那冰凉的木匣此刻无法给他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像一块寒冰,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冷。他想起之前欧阳菲菲凭借超凡书法伪造手谕,戏弄东厂哨卡时的轻松,那时他们还觉得这群古代的太监不过如此。此刻才明白,那不过是对方故意露出的破绽,目的就是让他们一步步走入这精心编织的罗网中心。轻视对手的代价,竟是如此残酷。
“他……他想干什么?”陈文昌的声音干涩沙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
“猫抓老鼠。”张一斌冷哼一声,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但那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他在享受。享受我们被困死在这里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