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新生的北京城笼罩在一片混沌之中。尚未完全竣工的宫墙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巍峨狰狞,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无声地宣示着皇权的威严。远离宫城的南城一带,低矮的民房鳞次栉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木材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粪便气味。在其中一间看似普通的杂院厢房内,一点如豆的灯火在窗纸上摇曳,映出四张凝重而疲惫的脸。
“消息确认了,”张一斌压低声音,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一点,“碧云剑确实被送进了东厂设在皇城西北角的临时衙署里,由吴老二的心腹,‘鬼刀’崔无常亲自看管。”
欧阳菲菲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奔波让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依旧锐利:“吴老把这个烫手山芋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笃定我们不敢去闯龙潭虎穴。皇城守备虽因营建未全,但东厂番子和调来的锦衣卫暗哨,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陈文昌摊开一张他们这几日凭借记忆和零星打听拼凑出的紫禁城草图,线条歪歪扭扭,许多地方还是空白。“宫禁森严,光是这几道宫门和巡逻的班次,就足够我们喝一壶的。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
房间内的气氛愈发沉闷。从得知碧云剑被夺的震惊,到一路追踪至北京,他们像无头苍蝇般在这座庞大的帝都雏形中乱撞,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无力感如同附骨之疽。穿越以来的种种经历,从未像此刻这般,让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个人力量在庞大国家机器面前的渺小。
罗子建一直沉默地靠在窗边,耳朵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此刻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异样:“我们是不是……太被动了?”他转过头,目光扫过同伴,“一直在跟着东厂的步子走,他们设套,我们钻;他们藏剑,我们找。这样下去,就算找到剑,也可能是个更大的陷阱。”
一句话,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让其余三人都是一怔。是啊,他们一直处于反应的状态,而非主动出击。对手是深耕宫廷权势滔天的东厂,他们这四个来自未来的“异类”,优势究竟在哪里?仅仅是超越时代的格斗技巧、科学知识吗?或许,更在于思维模式,在于对历史“剧本”那一点点模糊的预知,以及……不按常理出牌的勇气。
短暂的沉默后,欧阳菲菲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子建说得对。我们不能只想着怎么偷摸进去。”她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吴老二最怕什么?他费尽心机夺剑,无非是想借此立功,巩固他在永乐帝面前和迁都新环境中的地位。如果……让他后院起火,无暇他顾呢?”
“你的意思是?”张一斌挑眉。
“伪造文书,散布流言。”欧阳菲菲语气坚定起来,“我需要弄到合适的纸张和笔墨。吴老二在南京时就有贪墨、结党的劣迹,虽然被压了下去,但并非无迹可寻。我们可以炮制几封看似他政敌的密信,‘不小心’让它们流传出去,内容嘛……就暗示他与汉王过往甚密,对新都选址尚有微词之类。迁都之际,最忌朋党和非议,足够让他焦头烂额一阵子。”
陈文昌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声东击西,扰乱视线。此计可行。同时,我们也不能停下对皇宫外围的侦查。光有草图不够,我需要实地去走一走,看一看。”
“看什么?”罗子建问。
“水。”陈文昌指向地图上标注的几条模糊线条,“《周礼·考工记》有云,‘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这北京城的修建,虽依古礼,但亦需因地制宜。如此庞大的宫殿群,生活、消防,都离不开水。有水源引入,就必有水道排出。这些排水渠,或许就是我们需要的‘钥匙’。”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一种将古老智慧与现代认知结合的光芒:“风水堪舆之术,在此时大行其道。我以寻找‘文脉’、‘勘察地气’为名,接近宫城外围观察水道走向,不易引人怀疑。大型排水涵洞往往隐藏在城墙根基之下,若能找到一处尚未完全封闭或守卫松懈的,便是天赐之机。”
一个大胆的、结合了心理战与工程学思路的计划雏形,在这间昏暗的厢房里逐渐清晰。
接下来的两日,四人分头行动。
欧阳菲菲凭借一手足以乱真的仿古书法和从当铺淘换来的旧纸,精心炮制了两封“密信”。她甚至细心模仿了当时官员间流行的暗语和避讳格式。信中没有直接指控,而是用隐晦的笔触提及“吴公于旧都时与汉王殿下多有走动”、“常闻吴公私语,谓北地苦寒,非久居之选”等敏感内容。然后,通过罗子建那神出鬼没的身手,这两封信被“遗落”在了官员时常聚集的茶馆和书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