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墨韵杀机(1 / 2)

夜色如墨,将北京城外一座废弃的砖窑浸染得只剩模糊轮廓。窑内,唯一的火光来自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摇曳的光晕将欧阳菲菲凝神运笔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窑壁上,拉长,扭曲,仿佛某种不安的预兆。

张一斌抱着臂,靠在一处透风的窗洞旁,耳廓微动,警惕地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夜枭的啼叫、野狗的奔跑,甚至是风吹过荒草的窸窣。陈文昌则盘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面前摊开一张凭借记忆和零星打听绘制的紫禁城草图,眉头紧锁,手指在上面无意识地划动着。罗子建不在,他如同暗夜里的狸猫,早已融入更深的黑暗中,去探查东厂番子最新的动向。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霉味和一种无形的焦灼。自从得知碧云剑被东厂督公吴老二设计夺走,并即将作为“祥瑞”进献永乐皇帝,以巩固其迁都前的权势,这种焦灼就如影随形。他们,四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被困在明初的时空洪流中,唯一的归途钥匙,却落在了这个时代最危险的权力野兽手中。

欧阳菲菲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摒除。她面前铺开的,是一卷略显陈旧的明黄绢布——这是罗子建前日冒险从一名贪杯的驿站小吏那里“顺”来的空白敕命绢帛。她的指尖拂过绢面细腻的纹理,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庄严与肃穆。然后,她再次提起了那支狼毫笔。

笔锋饱蘸朱砂,落下时却轻盈如羽。她不是在书写,更像是在雕刻,用微不可察的顿挫和流转,将永乐皇帝朱棣那特有的、带有杀伐决断与炫耀文采双重特征的笔意,一丝丝复刻出来。这不是简单的模仿字形,而是神韵的盗取,是灵魂的临摹。作为一个顶尖的文物修复与鉴定专家,她对明清帝王的笔墨风格了如指掌,朱棣的书法,在她眼中本就是研究的范本,此刻,却成了他们计划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环。

“菲菲,还需要多久?”张一斌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沉寂。

“最后几个字。”欧阳菲菲头也没抬,笔尖在一个“敕”字的收尾处微妙地一顿,那股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瞬间跃然“纸”上,“我们在挑战这个时代最顶级的权力规则,任何一丝急躁,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她吹了吹未干的朱砂,将绢布轻轻提起。烛光下,一份措辞严谨、印章“齐全”(印章是陈文昌用特殊药水与刻刀临时伪造的)的“密旨”赫然呈现。内容是指责东厂督公吴老二“僭越仪制,私藏贡品”,命其即刻将碧云剑封存,移交宫中司钥库暂管,听候发落。这是一招险棋,旨在制造宫廷内部矛盾,扰乱东厂视线,为他们潜入皇宫创造机会。

就在这时,窑外传来一声短促的鸟鸣,是三长两短——罗子建回来了。

他像一道影子般滑入窑内,带来一身夜露的寒气。脸色却不太好看,语速也比平时快了几分:“情况有变。吴老二那边戒备森严得不像话,而且我听到风声,他似乎打算提前献剑,不是在正式的朝会上,而是在三日后的一次内廷小范围觐见中。”

“提前?”陈文昌猛地抬起头,“为什么?”

“不清楚,”罗子建摇摇头,抓起水囊灌了一口,“可能是想独揽功劳,也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但这对我们极其不利,内廷觐见,我们根本没有混进去的可能。”

气氛瞬间更加凝重。原定的计划是基于献剑在公开或半公开场合进行,他们或可浑水摸鱼。内廷私密觐见,等于将碧云剑直接送入了最核心的防护圈。

欧阳菲菲看着手中刚刚完成的“圣旨”,眼神闪烁:“看来,我们这份‘礼物’,得提前送出去了。而且,光是指责他私藏贡品,分量可能还不够。”

“你的意思是?”张一斌看向她。

“加码。”欧阳菲菲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吴老二权势熏天,仅凭一点贡品问题,皇帝未必会真的动怒查办,最多申饬几句。我们要让他触碰到皇帝的逆鳞。”

陈文昌立刻领会:“迁都?陛下的心意是坚定的,但反对者众多。如果让陛下觉得,吴老二在暗中阻挠迁都大计……”

一个更大胆,也更危险的计划迅速在四人脑中成型。欧阳菲菲再次铺开一份空白的绢布——幸好罗子建准备了两份。这一次,她的笔触更加沉凝,内容不再是针对碧云剑,而是直指迁都核心。她模仿朱棣的口吻,严厉申饬吴老二“阴结旧都势力,窥测圣意,迟滞迁都工程”,并密令司礼监太监(一个与吴老二素有嫌隙的宦官头子)暗中调查其与南京旧臣的往来书信。

这是一把双刃剑,一旦被识破,引发的将是东厂和司礼监的全面冲突,而他们这几个始作俑者,必将成为双方都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伪造完成,如何送达又成了问题。直接送去东厂或司礼监都太过冒险。

“我去。”罗子建站起身,“我知道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彦的一个心腹小太监,常偷偷出宫赌钱。我有办法让他‘意外’捡到这份东西,并且确保它会直接呈送到王彦面前。”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行动必须立刻开始。

罗子建带着那份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假密旨,再次消失在夜色中。剩下的三人,开始按照备用方案,向城内转移。废弃砖窑已不再安全。

他们借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南城一片鱼龙混杂的街区,躲进了一间早已安排好的、不起眼的杂货店后院。这里距离正在紧张施工的紫禁城不远,能清晰地听到远处工地上传来的、即便在深夜也未曾停歇的号子声与敲打声。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白日的喧嚣透过薄薄的门板传来,每一次马蹄声掠过,每一次市井争执响起,都让他们的心悬起又落下。

直到午后,罗子建才带着一身疲惫和一丝兴奋回来。

“办成了。”他简短地说,接过张一斌递来的水一饮而尽,“那小子果然上钩,东西应该已经到王彦手里了。现在,就看东厂那边如何反应了。”

接下来的半天,他们轮流休息,养精蓄锐,同时通过杂货店老板——一位受过陈文昌恩惠的老者,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外面的消息。

起初,一切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