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黯淡,但依稀能看清外面晃动着至少七八个身影。它们穿着破烂的、沾满泥污的古代服饰,身体僵硬,动作扭曲而不协调,裸露的皮肤是死灰般的颜色,双眼空洞无神,却散发着对生者血肉纯粹的贪婪。它们不知疼痛,只是机械地、疯狂地用身体撞击着房屋唯一的出入口,用干枯的手指抓挠着门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噪音。
“数量不少,七八个左右,行动僵硬但力量很大。”陈文昌压低声音,快速向同伴通报情况,“不能硬拼,必须想办法引开或者困住它们。”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屋内。油灯、草药、布料……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墙角那几包老郎中备用的、用于干燥药材的生石灰,以及堆在门后的一些用来固定门轴的碎石上。
“有了!”陈文昌眼中精光一闪。他迅速走到墙角,抓起两包生石灰,又捡起几块边缘锋利的碎石。他蹲下身,以那些碎石为基,以其自带的微弱磁场和形状为引,快速在门后和窗下的地面布置起来。他移动的速度极快,手指灵活地拨动石块,调整着它们的位置和朝向,口中念念有词,是一些关于方位和气息流转的古老口诀。
“文昌,你搞什么名堂?快点!门要撑不住了!”罗子建感觉肩膀都快被震麻了,焦急地喊道。
“别催!扰我心神!”陈文昌头也不抬,将最后一块形状奇特的碎石嵌入门缝正下方的地面。就在石块落定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门外那些疯狂的撞击声,竟然诡异地减弱了几分,那些抓挠门板的声音也变得迟疑、混乱起来,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明确的目标。
“咦?”张一斌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惊讶地看向陈文昌。
“一个小障眼法,结合了视觉误导和气息扰乱,利用现有的材料和地气,暂时干扰它们的感知,让它们觉得这里‘不存在’或者‘很不舒服’。”陈文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解释道,“但撑不了太久,它们数量多,靠得太近,单纯的迷惑效果会大打折扣。”
果然,他的话音刚落,门外短暂的混乱之后,撞击再次响起,虽然不像之前那样集中和狂暴,但依然持续不断,并且开始有向窗户方向转移的趋势。
而就在这时,欧阳菲菲那边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吴老哥身体的抽搐达到了顶点,他猛地又喷出一口黑血,这次的血颜色似乎比之前略浅了一些,但腥臭之气依旧浓烈。喷出这口血后,他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软倒下去,呼吸虽然微弱,却比之前顺畅了不少,脸上的青黑之气也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一层。
欧阳菲菲几乎是同时撤笔,手腕一翻,用笔杆尾部在他胸口几处要穴快速拂过,完成最后的疏导。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晃了一下,差点脱力坐倒,幸好及时用手撑住了旁边的木桌。连续高强度的精神与体力消耗,让她脸色苍白如纸。
“暂时……稳住他了。”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毒素排出了一部分,但根深蒂固,想要彻底清除,必须找到碧云剑或者对应的解药。”
她的成功暂时驱散了屋内的一部分阴霾,但门窗外持续不断的威胁,让这丝喜悦显得如此短暂。
“干得漂亮,菲菲!”罗子建趁着撞击间隙稍微放松了一下酸痛的肩膀,不忘递过一句鼓励。
张一斌依旧紧握顶门杠,警惕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现在怎么办?这东西,”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陈文昌布下的简易阵法,“估计挡不了它们多久。”
陈文昌走到欧阳菲菲身边,低声道:“感觉怎么样?”
“还撑得住。”欧阳菲菲勉强笑了笑,从包里摸出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干粮,费力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着,试图补充些体力。她看着地上气息平稳了一些的吴老哥,又看了看门外,眼中忧色不减。“必须想办法突围,或者……弄清楚它们到底为什么紧追不放。”
年轻的赶尸人在角落里瑟缩着,听到欧阳菲菲的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颤抖的声音说:“它们……它们好像……对‘干净’的东西特别恨……之前我们路过一个刚举行过驱邪法事的地方,它们就变得特别狂躁……”
“干净?驱邪?”陈文昌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他猛地看向欧阳菲菲手中那支刚刚逼出毒血的紫竹毛笔。笔尖的毫毛上,还沾染着些许黑红的血渍,但在油灯光下,整支笔却隐隐透出一种温润平和的气息,与周围弥漫的腐朽、狂乱格格不入。
难道……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陈文昌的脑海。他快步走到窗边,再次透过小孔向外观察。这一次,他特别注意那些“僵尸”的行动模式。他发现,当其中一个“僵尸”偶然靠近窗户,也就是更靠近屋内欧阳菲菲和她手中那支笔的方向时,它的动作会有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空洞的眼窝似乎也会下意识地避开这个方向。
是了!欧阳菲菲以笔代针,行的是扶正祛邪、疏通经络之法,其过程中无形散发出的那股“清正平和”之气,对于这些依靠阴邪、秽浊能量驱动的怪物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刺激和排斥!就像黑暗厌恶光明一样!
“我可能知道原因了!”陈文昌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欧阳菲菲手中的毛笔,“不是解毒本身,而是菲菲你运笔时产生的‘气’,对它们而言,如同黑夜里的火把一样醒目和……讨厌!”
这个发现让众人心头一凛。如果真是这样,意味着只要欧阳菲菲还带着这支笔,或者她自身那种经由特殊方法锤炼出的“清气”还在,他们就很可能一直处于这些怪物的追踪之下!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那扇饱经摧残的木门,终于在连绵不绝的撞击下,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一只干枯、青黑、指甲尖长的手,猛地从裂缝中伸了进来,胡乱地抓挠着!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更多的破碎手臂挤了进来,伴随着更加清晰、更加狂躁的低吼,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和腐臭的气息瞬间涌入屋内!
陈文昌布下的碎石阵法光芒微闪,随即彻底黯淡下去,失去了效用。
“顶不住了!”罗子建被门上传来的巨力推得连连后退,失声惊呼。
张一斌怒喝一声,手中顶门杠带着风声横扫过去,狠狠砸在那些伸进来的手臂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如同击打在干硬的木头上,虽然暂时逼退了它们,但更多的裂缝正在门板上蔓延!
危机彻底爆发!
眼看木门即将彻底碎裂,更多的“僵尸”就要破门而入。千钧一发之际,陈文昌的目光落在了屋内那盏唯一提供光明的油灯上,一个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一斌!把油灯扔出去!扔远点!往村子东头那个废弃的谷仓方向扔!”陈文昌语速极快地下令,同时一把拉起虚弱的欧阳菲菲,将她推向屋角相对安全的位置,“菲菲,收敛气息,尽量别动用你的‘针法’!”
张一斌虽不明所以,但出于对同伴的绝对信任,他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在格开又一次抓挠的间隙,他闪电般抄起桌上的油灯,手臂猛地一甩!
油灯划出一道带着光尾的弧线,穿过门板的裂缝,准确地飞向远处黑暗的夜空,最终落在几十米外,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灯油泼洒出来,瞬间引燃了地面干燥的杂草,腾起一小团火焰!
果然!
门外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那些疯狂嘶吼的低哑声音,齐刷刷地转向了火焰燃起的方向。挤在门缝处的枯手迅速缩回,模糊晃动的黑影们僵硬地转身,迈着蹒跚却迅疾的步伐,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争先恐后地朝着那团突然出现的、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的火光涌去!
土房内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暂时的平静。只有远处那团燃烧的火焰噼啪作响,以及逐渐远去的、拖沓而密集的脚步声。
屋内,劫后余生的五人(包括老郎中)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脸上残留的惊悸和苍白。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门板上那个巨大的破洞,如同一个狰狞的伤口,对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冷风嗖嗖地灌进来,吹得油灯残存的灯焰明灭不定。
罗子建脱力地沿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张一斌依旧紧握着顶门杠,警惕地听着远去的动静。老郎中扶着胸口,惊魂未定。欧阳菲菲靠在墙边,手中仍紧紧攥着那支救人也招祸的紫竹毛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陈文昌走到门边,透过破洞凝望着远处那团逐渐变小的火焰,以及火焰周围那些晃动的、逐渐融入黑暗的身影。他的脸色无比凝重。
火焰能暂时引开它们,但绝非长久之计。欧阳菲菲身上那特殊的气息,如同黑夜中的灯塔,只要还在,就无法真正摆脱这些不死不休的追踪者。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同伴,最终落在欧阳菲菲苍白却坚定的脸上,沉声开口,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但是……”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留下一个令人心悸的悬念,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扩散。
“……天亮之前,如果我们找不到掩盖甚至改变菲菲身上这种‘清气’的方法,无论我们逃到哪里,它们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再次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