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使臣队伍中瞬间爆发出无法抑制的骚动和惊呼!亲眼所见的神迹!刚才还吐得昏天黑地的人,转眼间竟能清晰回话!占城使臣黎文通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口中喃喃着无人听清的祷词,看向那玉盒中白色药片的眼神,已彻底变成了狂热至极的信仰!其他使臣眼中也迸发出灼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献给本国国王邀功的无上珍宝。
郑和端坐其上,将下方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缓地盖过了喧哗:“神药之效,诸位亲见。然此等天赐之物,非凡俗金银可衡量。黎使臣献宝心诚,其情可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黎文通,又落回那粒药片和翡翠上,“此药与翡翠,本官将一并封存,敬献御前,由圣天子定夺归属与封赏。朝贡定制,不容僭越,然天朝亦有怀柔远人之德。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尘埃落定,却带着一种悬而未决的诡异。药片的价值被推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黎文通悲喜交加,其他使臣心思各异。陈文昌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暂时过关了,但郑和那句“敬献御前”却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夜幕低垂,海风带着凉意灌入狭窄的底舱。陈文昌疲惫地推开自己那扇吱呀作响的舱门。与郑和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周旋了大半天,精神高度紧绷,此刻松懈下来,只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
他摸索着点亮了固定在舱壁上的简陋油灯,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他习惯性地走向角落里那个充当储物箱的厚重樟木箱,准备把身上藏着的最后几粒“宝贝”维生素片放进去——这是他在这时空唯一的硬通货和保命符了。
手指搭上冰凉的铜扣,轻轻一拨。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樟木混合着淡淡药味的气息涌出。陈文昌的手伸向那个熟悉的、印着红十字的白色小塑料药箱。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药箱盖子的刹那,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不对劲!
药箱的位置…似乎被极其轻微地移动过。旁边那卷备用麻绳原本压在药箱一角,此刻却完全露了出来。而药箱盖子边缘,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海藻的汁液——这绝不是他留下的!
陈文昌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浑身的疲惫瞬间被冰冷的警觉取代。他屏住呼吸,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而谨慎,如同拆解一枚炸弹。他轻轻掀开药箱的塑料盖子。
里面,他那些分门别类放好的“家当”看似依旧:几个小塑料分装盒里是所剩无几的维生素片、止痛药、抗生素;一小卷医用胶布;几片创可贴;一小瓶碘伏…然而,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攫住了他。目光飞快扫过,落在最底层。
那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整齐得近乎刻意的纸条。纸的材质…不是这个时代粗糙发黄的麻纸或宣纸!那是一种细腻、光滑、微微反光的纸——是现代的打印纸!
陈文昌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捻起那张纸,触感冰凉而熟悉,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诡异。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缓缓将纸展开。
惨白的、来自现代工业的纸面上,没有任何抬头落款,只有一行冰冷清晰、由激光打印机喷墨而成的黑色简体字,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种非人的精确和刺骨的警告:
> “小心郑和——药非彼药。”
七个字!像七根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陈文昌的眼底,刺入他的脑海!
小心郑和?
药非彼药? 药…有什么问题?维生素片?还是…他猛地想起郑和下令封存时那深不可测的眼神!难道那粒被当众验证、即将献上御前的“神药”…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冰冷粘稠,几乎让他窒息。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纸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纸的边缘深深勒进掌心也浑然不觉。舱外,海浪单调地拍打着船体,哗——哗——,声音在死寂的底舱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某种庞然巨物缓慢而沉重的呼吸。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不见的角落窥视着这昏黄灯晕下惊骇欲绝的身影。
陈文昌猛地抬头,扑向舱壁上那扇唯一的小圆窗,一把推开沉重的木挡板。咸冷的海风猛地灌进来,吹得油灯火焰疯狂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他急切地向外望去,试图穿透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无月之夜,墨海翻腾。宝船巨大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就在他旗舰左舷后方,大约两箭之地,在那片被更浓重黑暗吞噬的海域里,几点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绝非星光的幽绿色光点,诡异地漂浮着,时隐时现,如同鬼火
,无声无息地缀在庞大船队的阴影里,保持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距离。
那是什么船?
纸条是谁放的?
“药非彼药”…到底是什么意思?
郑和…究竟知道多少?
冰冷的汗水,终于沿着陈文昌的额角,缓缓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