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传令官嘶吼着,连滚带爬地冲向桅杆顶端的令旗位置。代表着最高级别避让指令的、染着刺目朱砂的巨大三角旗被疯狂摇动起来,在狂风暴雨中猎猎飞扬,如同绝望中燃起的最后烽火。
庞大的船队,在死亡的刀锋上开始了艰难而惊险的集体大转向。每一艘宝船都像负伤的巨兽,在惊涛骇浪中发出痛苦的咆哮,拼命扭转身躯,试图逃离那吞噬一切的旋涡。巨大的龙骨在极限压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解体。
无人机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信号在剧烈的风暴干扰下彻底消失,屏幕陷入一片漆黑。张一斌颓然放下控制器,手指因过度用力而痉挛。罗子建死死盯着船队转向的轨迹,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们成功了吗?这笨拙的钢铁洪流,真的能快过风暴的脚步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在信号彻底中断前的最后一帧模糊画面里,罗子建的瞳孔骤然收缩!在那片象征着终极毁灭的风暴眼中心,那片诡异的、死寂的平静海面之下,似乎并非只有深不见底的墨蓝。一个巨大、模糊、棱角分明的阴影轮廓,静静地蛰伏在深水之中,像一头沉睡在深渊的远古巨兽。
那轮廓…绝非自然的礁石!它有着明显的人工结构——断裂的桅杆?倾覆的船舷?亦或是……沉没的巨舰?
陈文昌凑过来,正好看到这最后一幕,倒抽一口冷气,失声低呼:“老天爷……那底下是什么东西?!”
罗子建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股寒意比风暴带来的冰冷海水更刺骨地沿着脊椎爬升。那不是错觉。在风暴之眼的绝对领域里,在人类航海技术理论上绝不可能存在的死亡禁区深处,沉睡着某种庞大的人工造物。它像一枚深埋的定时炸弹,一个来自深海的、沉默而古老的巨大问号。
“清和”号在惊涛骇浪中发出最后一声沉重而艰难的呻吟,庞大的船身终于艰难地完成了转向,巨大的侧舷迎向滔天巨浪,船头指向西南方那相对平静的一线生机。冰冷的海水如同巨锤,狠狠砸在甲板上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带来刺骨的麻木和窒息感。
然而,罗子建的目光却死死钉在身后那片越来越近、如同地狱入口般旋转咆哮的风暴眼上。旗舰暂时逃离了最致命的漩涡核心,但整个庞大的船队依旧像一串被狂风扯散的珠子,挣扎在毁灭的边缘。更远处,几艘掉队的福船在巨浪中时隐时现,渺小得如同随时会被碾碎的蝼蚁,绝望的呼救声被风暴撕得粉碎。
郑和依旧屹立在船楼最高处,雨水冲刷着他紧抿的嘴唇,那双曾阅尽七海风浪的眼睛,此刻却深沉得望不见底,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风暴眼,仿佛要穿透那狂暴的云墙,看清其中心隐藏的终极秘密。是那艘沉船吗?那个深藏于风暴核心、不合常理的巨大阴影,如同命运抛出的一个冰冷嘲讽。
“转向成功了?”欧阳菲菲抹开糊住眼睛的雨水和湿发,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紧紧抓住罗子建湿透的衣袖,寻求一个确认。
罗子建缓缓地、极其沉重地摇了摇头。他抬起手,指向船队后方那片墨黑翻腾、雷蛇狂舞的恐怖空域。在那里,风暴眼的旋转似乎正悄然加速,范围在肉眼可见地扩大!他们拼尽全力争取到的这点距离,正被那贪婪的死亡旋涡以更快的速度吞噬!
“不……”张一斌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控制器的残骸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发出空洞的轻响,“它……它在加速!它在追着我们跑!”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所有人的心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时刻,一直沉默如山的郑和,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缓缓低下头,摊开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掌心,赫然躺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带着焦黑灼痕的奇异残片——那是无人机在信号中断前最后坠落的碎片,被眼疾手快的亲兵冒险从汹涌的海浪边缘捞起。残片上,隐约可见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精密而规则的细小纹路,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
郑和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缓缓扫过甲板上狼狈不堪、正为船队命运而揪心的罗子建四人。那目光深沉、复杂,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也带着冰冷的、审视异类的寒意。
“转向……”郑和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清晰地穿透风雨,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只是开始。” 他缓缓抬起握着那枚残片的手,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刺痛了罗子建的眼睛,“真正的风暴……” 他的视线扫过罗子建煞白的脸,最终定格在身后那片正加速扩张、如同张开巨口的深渊般的风暴眼上。
“才刚刚降临。”
旗舰“清和”号在惊涛骇浪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庞大的船身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被下一个巨浪拍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在那风暴的最核心,那深藏于狂暴漩涡之下的巨大阴影轮廓,在罗子建脑海中却异常清晰起来——它沉默地蛰伏着,如同一个来自时间深渊的幽灵,静静等待着风暴,将它彻底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