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碧云剑下落》
暴雨鞭打着乌龙院古旧的殿宇飞檐,天地间混沌一片,唯有惨白的电光不时撕裂厚重夜幕,瞬间照亮藏经阁高耸森然的轮廓,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没。值夜的罗子建裹紧单薄僧袍,缩在阁楼角落的阴影里,怀里紧抱着半块硬邦邦的冷馒头,眼皮沉重如坠铅块。就在意识即将滑向昏睡的深渊之际——
“哗啦——轰!”
琉璃瓦的爆裂声与沉重的坠物声几乎同时炸响!一道裹挟着水汽和杀意的黑影,如同撕裂雨幕的鬼魅,撞碎高处的窗棂,滚落进来!
罗子建惊得魂飞魄散,馒头滚落在地。他本能地嘶喊出声:“有贼!藏经阁进贼了!”声音却被淹没在又一记震耳欲聋的霹雳里。那黑影落地即起,动作快得只剩残影,目标明确,直扑那排存放着历代高僧手书孤本的楠木经橱!
“站住!”罗子建热血上涌,抓起手边一根挑经幡的长竹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竹竿带着破风声横扫,黑影却仿佛背后生眼,身形诡异地一矮,竹竿堪堪擦着他头皮掠过,重重砸在经橱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黑影毫不停滞,手中寒光一闪,竟是一柄薄如柳叶的短刃。“嗤啦!”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裂帛之音响起!不是布帛,是纸!是那部存放在最上层紫檀函匣中的、据说由前朝高僧以金粉混合朱砂血书而成的《金刚经》!函匣被粗暴撬开,那黑影竟不是取走,而是双手抓住经卷两端,在罗子建目眦欲裂的注视下,狠狠一扯!
“不——!”罗子建的惨叫带着哭腔。珍贵的经卷,承载着无上智慧与信仰的载体,在蛮力下脆弱得像一片枯叶,瞬间被撕裂成两半!无数带着金粉朱砂的碎片,如同被屠杀的蝴蝶,纷纷扬扬飘散下来。黑影看也不看,将其中半部残卷胡乱塞入怀中,另一只手则抓起旁边几卷泛黄的古籍,塞入背囊。
“拦住他!别让他跑了!”罗子建疯了一般再次扑上,竹竿乱舞。黑影显然不欲纠缠,短刃割开竹竿,顺势一脚踹在罗子建胸口。巨大的力道让罗子建惨哼一声,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嘭”地撞塌了一排存放普通经卷的书架,整个人被淹没在倾泻而下的经卷洪流里,只剩两条腿徒劳地在纸堆外蹬踹。
黑影冷笑一声,不再停留,身形如狸猫般窜向破碎的窗口,纵身一跃,消失在狂风暴雨的黑暗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翻倒的书架,散落的经卷,漫天飘零的珍贵碎片,还有书堆里罗子建微弱的呻吟和呛咳。
消息如一道惊雷,在翌日清晨炸翻了整个乌龙院。方丈玄苦大师的脸色从未如此刻般凝重如铁。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拈起一片落在紫檀函匣边缘、沾着泥水的金粉纸屑。那纸屑边缘的撕裂痕迹,如同毒蛇噬咬在每个人的心上。
“查!”方丈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山岳将崩的威压,在大殿里嗡嗡回响,“掘地三尺,也要把贼人和那半部《金刚经》找回来!那里面…藏着的,不止是佛法。”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跪在殿中的欧阳菲菲、张一斌、陈文昌,以及脑袋上肿了个大包、裹得像粽子一样、还在抽抽噎噎的罗子建,最终落在欧阳菲菲身上,“欧阳居士,老衲知你精于古籍修复。这剩下的半部残卷,还有这些碎片,” 他指了指旁边僧人小心翼翼收集起来、堆在托盘里的一小堆金红碎屑,“七日内,能否复原?”
整个大殿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目光,惊疑、忧虑、甚至一丝不信任,都聚焦在欧阳菲菲身上。七日?修复一部被暴力撕碎、混杂着泥水、甚至可能缺失关键部分的孤本?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欧阳菲菲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方丈话中未尽的深意——那半部《金刚经》里,极可能就藏着指向碧云剑下落的“镜里真言”!她挺直脊背,迎着方丈锐利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弟子…尽力而为!但需一绝对清净、无人打扰之地,并调用院中所藏修复材料。”
“藏经阁顶层静室,自此刻起,划为禁地,由武僧把守。”方丈没有丝毫犹豫,一锤定音,“所需物料,库房尽数支取。七日为限。若不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堆积如山的其他经卷古籍,“则藏经阁封存,非老衲亲启,永世不开!” 最后几个字,斩钉截铁,断绝了所有退路。
沉重的压力如实质般压在欧阳菲菲肩头。张一斌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陈文昌镜片后的眼神急速闪烁,罗子建吓得忘了抽噎,只剩呆滞。
藏经阁顶层的静室,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旧纸、糨糊、以及各种药水混合的奇特气味。巨大的长案几乎被占满:左边是那触目惊心的半部残经,断裂处参差不齐,金粉黯淡;右边是盛着碎片的数个托盘,碎片细小如指甲,沾着泥点水渍;中间则是欧阳菲菲从库房精心挑选出的澄心堂纸、古墨、各色矿物颜料,以及她自制的一些瓶瓶罐罐——那是她依据现代古籍修复知识,用能找到的材料复配出的清洗剂、加固剂。
欧阳菲菲伏在案前,眼窝深陷,神情却专注得近乎神圣。她左手用一把特制的细头银镊子,镊尖细若蚊须,从托盘里极其轻柔地夹起一片边缘带着特殊纹路的碎片。右手执一支细若牛毛的紫毫笔,笔尖蘸了极少量她亲手熬制的鱼鳔胶,薄如清露。她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得没有一丝颤动,将碎片小心翼翼地靠近残经断裂处的一个微小缺口。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窗外偶尔漏进的几声鸟鸣。镊尖与笔尖的配合妙到毫巅,那片小小的碎片终于严丝合缝地归位。她立刻用一块洁净的细棉布,隔着薄如蝉翼的桑皮纸,轻轻按压,吸去多余的胶液。
汗水从她额角滑落,滴在案上,洇开一小团深色。这仅仅是开始,还有成百上千的碎片在等待辨认、归位。
“歇会儿吧,菲菲!” 张一斌端着一碗几乎没动过的清粥进来,看着她苍白得吓人的脸色,心疼得不行。他这几日成了静室的“门神”,所有试图靠近或打探的人都被他那双练跆拳道练出的利眼和一身紧绷的肌肉挡了回去。
欧阳菲菲摇摇头,目光依旧黏在经卷上:“不行,这碎片上的泥渍里有种很顽固的矿物颗粒,我得试试用库房找来的那种‘石碱’(天然碱)水配合一点醋来软化清洗,比例稍错一点,这金粉就全毁了。” 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进度怎么样?” 陈文昌像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宽大的僧袍袖子里鼓鼓囊囊。他凑到案前,看着那依旧残缺得令人心焦的经卷,眉头拧成了疙瘩,“才拼回这么点?这不行啊!光靠手拼,七天七夜不睡觉也拼不完!”
他猛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一个方方正正、用油布包裹的扁平匣子。打开油布,里面竟是一个结构略显粗糙但功能完备的幻灯机!镜片是用库房找到的水晶薄片磨制的,光源则是改造过的、能聚光的琉璃灯盏。
“看我的!” 陈文昌眼中闪烁着技术宅特有的狂热光芒,不顾欧阳菲菲的惊呼“别碰!”,将那半部残经小心地放在幻灯机的透射板上。调整好角度和水晶镜片,扭动旋钮点亮灯盏。一束经过聚焦的光线穿透泛黄的经卷,将上面清晰的金粉字迹和纸张纤维纹理,清晰地投射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被放大的纸张边缘撕裂处,每一根纤维的走向都清晰可见。
“天哪!” 欧阳菲菲捂住嘴,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这个好!这样比对碎片边缘的纤维断裂痕迹就直观多了!效率能提高十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