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惊雷,瞬间将苏明霞从药雾荆棘泪的幻境中劈了出来!
霞光太烈? 霞光?!
苏明霞猛地抬头,顾不上胸口的剧痛,目光死死锁向林静水!
只见床上的林静水依旧紧闭双眼,眉头痛苦地紧锁着,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无声地呐喊。他的身体在薄被下极其轻微地颤抖着,仿佛正经历着某种巨大的恐惧。一缕微弱的、几不可察的赤金色光芒,如同他体内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点火星,在他眉心的皮肤下极其微弱地一闪而逝!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被更深沉的黑暗所吞噬。
霞光太烈…… 霞光……
苏明霞如遭重击,僵立在原地。这三个字,如同三枚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霞光! 那是她前世的名字!溪霞!
他为何会在昏迷中喊出这个名字?他口中的“霞光太烈”……是指那焚尽李云炽自身的焚世龙炎?还是指……她溪霞本身?那个在龙炎焚尽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力回天的自己?!
难道……他梦到的,也是那焚身断魂的景象?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攫住了苏明霞。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林静水,看着他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心中翻腾起惊涛骇浪。那些混乱的、血腥的、光怪陆离的幻象,那些深埋灵魂的恐惧与剧痛,并非她一个人的呓语!这个从天而降的书生,他竟也……深陷其中!
药罐里的汤汁翻滚得更加剧烈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水汽蒸腾,氤氲一片。那复杂药香中混杂的腥甜铁锈味,似乎也因这剧烈的翻滚而浓郁了一丝。苏明霞重新拿起蒲扇,机械地扇动着炉火。她的动作僵硬,目光却透过迷蒙的药雾,怔怔地看着林静水。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为何会带着前世的烙印,闯入她这看似平静的杏花坞?那荆棘状的青痕,那非人的利爪,这咳血的顽疾,还有这灵魂深处的共感……
炉火跳跃着,将药汁熬得愈发浓稠。翻滚的气泡带起的赤金色泽在药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入水底的熔金,散发着危险而诱惑的光芒。苏明霞看着那翻腾的赤金药液,仿佛又看到了焚身断魂的龙炎,看到了喷涌的龙血,看到了那朵粉紫妖异的荆棘泪花……
就在这时,床上的林静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那只沾染着血迹、无力垂落的手,指尖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他紧闭的眼睑颤抖起来,仿佛想要努力睁开。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如同含混水声的呜咽。
苏明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放下蒲扇,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床边。
林静水的眼睑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眼睛迷蒙、涣散,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在昏黄的烛光下,映不出任何清晰的影像,只有一片混沌的痛苦与茫然。他似乎在看着苏明霞的方向,又似乎什么也看不见。
他的嘴唇翕动着,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光……好痛……那光……烧尽……一切……”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像重锤砸在苏明霞心上!
烧尽一切的光……那焚世的龙炎!
他果然也看到了!
苏明霞的呼吸都停滞了。她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茫然,看着他嘴角干涸的血迹,一股巨大的悲悯和一种宿命般的无奈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林静水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眼皮沉重地阖上,再次陷入了昏迷。只是这一次,昏迷前,他那涣散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执拗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光亮,在彻底熄灭前,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想要穿透迷雾,看清眼前的身影。
药罐里的药汁终于熬好了。深褐色的液体在罐中缓缓流动,散发着复杂的气息。苏明霞将它滤进一个白瓷碗里。碗中热气腾腾的药汁,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沉而温润的赤金色,如同夕阳熔炼的余晖,又如同凝固的、饱含生命力的……血。
她端着这碗赤金色的药汁,走到床前。看着林静水毫无血色的唇,又低头看了看碗中那翻腾着赤金光晕的药液,只觉得这碗药,重逾千斤。它承载着生的希望,也仿佛连接着前世那焚身断魂的宿命。
她深吸一口气,用勺子舀起一勺滚烫的药汁,轻轻吹凉。然后,极其小心地、用勺子撬开他紧抿的唇齿,将那赤金色的药汁,一点点喂入他的口中。
药汁苦涩,带着奇异的腥甜。昏迷中的林静水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呜咽,但终究还是将药汁艰难地咽了下去。
苏明霞一勺一勺地喂着,动作轻柔而专注。滚烫的药气蒸腾着她的眉眼,在她眼底氤氲开一片模糊的水光。她不知道这碗名为“赤金断续”的汤药,能否真的接续他这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能否驱散他体内那不知名的寒毒,能否解开那如同附骨之疽的荆棘诅咒……
她只知道,这药香里,束缚着的不仅是药材的精魂,更缠绕着前世未尽的悲鸣,以及今生这猝然相遇、迷雾重重中,那一点点微弱却执拗的……求生之念。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如同天地间一曲低回不绝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