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玄甲军庞大的后勤队伍开进了这劫后余生、满目疮痍的云溪村。一顶顶简陋却厚实的行军帐篷在村中空地上迅速支起,取代了被焚毁的茅屋。村民们被引导着进入帐篷躲避风雪,分发到一些简单的干粮和热水。虽然简陋,却让这群濒临绝境的苦命人,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秩序带来的安全感。
第14章 救治伤兵
然而,真正的炼狱,在村西头临时搭建起的巨大营帐内。
这是伤兵营。
刚一掀开厚厚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门帘,一股混合着铁锈、脓血、汗臭、草药苦涩以及浓烈腐臭的、令人作呕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巨浪,狠狠拍打在溪霞的脸上!她猝不及防,被这气味呛得眼前一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营帐内光线昏暗,仅靠几盏摇曳的牛油灯提供照明。跳动的火苗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肮脏的帆布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地面上铺着肮脏的草席,上面躺满了密密麻麻的躯体!痛苦的呻吟、压抑的惨嚎、垂死的喘息、昏迷中的呓语……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无休止的死亡交响乐!
断肢!溪霞的目光瞬间被一具躯体吸引!那是一个年轻的士兵,右腿自膝盖以下消失不见,断口处只用染血的破布草草缠裹,暗红色的血液早已渗透布条,凝结成冰壳。断肢的横截面裸露着惨白的骨茬和翻卷的暗红筋肉!这恐怖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一股源自草木仙灵本能的、对血腥和死亡的强烈排斥感,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她刚刚平复些许的心防!
她猛地倒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胃里的翻腾再也抑制不住,“哇”地一声,扶着冰冷的帐篷支柱,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恶心,而是那种对生命被如此粗暴摧残的、纯粹的本能恐惧和排斥!
“新来的?吓着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染血皮围裙、胡子拉碴的老军医提着药箱走过来,瞥了溪霞一眼,眼神麻木,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疲惫,“习惯就好。那边,去帮忙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军医指向不远处一张草席。一个断了手臂的士兵正被两个医工死死按住。那士兵满脸血污,伤口虽然包扎着,但显然感染了,脓血不断渗出,散发出恶臭。他正因剧痛而疯狂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扭动着,力量大得惊人,两个医工几乎按他不住。
“按住他!快!”老军医厉声喝道,手里拿着一把沾满黑褐色污迹的、寒光闪闪的短锯,显然是要截掉坏死的肢体!
溪霞浑身发抖,手脚冰凉。看着那士兵痛苦扭曲的脸,看着那即将落下的、沾着无数亡魂血迹的锯子,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要转身逃离这人间地狱!她不是军医,她不懂这些!她只想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角落草席上一个身影。那是一个更年轻的士兵,胸腹间缠裹着厚厚的绷带,但鲜血已经将绷带染透,并且还在不断洇出!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脸色灰败,嘴唇青紫,眼神涣散地望着帐篷顶,瞳孔已经开始放大……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攥住了溪霞的心脏!
不是命令,不是职责,是一种源于她生命本源最深处的、对凋零生机的强烈共鸣与召唤!如同溪畔的草木,无法眼睁睁看着身旁的同伴枯萎!
体内的暖流,在巨大的恐惧和对生命的挽留这两种极端情绪的激烈碰撞下,如同被强行点燃的余烬,竟然再次微弱地涌动起来!虽然微弱,却无比清晰!
“不…不要死…” 溪霞无意识地喃喃出声,脚步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踉跄着,在满地痛苦呻吟的躯体间,避开了那恐怖的手术现场,朝着那个濒死的年轻士兵走去。
她跪倒在士兵身边的草席上,冰冷的泥水浸透了她的裤腿也毫无所觉。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士兵胸腹间那不断洇出的、刺目的鲜红。巨大的恐惧依旧让她身体剧烈颤抖,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在驱动着她。
她伸出颤抖的、冰冷的双手,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不顾一切的决绝,轻轻覆在了士兵胸腹间那被鲜血浸透的绷带上!
就在她掌心接触到那粘稠、温热的鲜血的瞬间——
嗡!
一点微弱的金色流光,如同黑暗中最执着的萤火,在她指尖悄然闪现!光芒虽然黯淡,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纯净生机!
这流光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营帐内许多双眼睛!正奋力按住伤员的医工,举着锯子的老军医,甚至包括几个意识尚存的伤兵,都愕然地看向角落里的少女和她掌心那一点微弱却无法忽视的金芒!
紧接着,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点指尖的流光,仿佛被士兵的伤口所吸引,如同有生命的溪流般,顺着溪霞的指尖,缓缓流淌、渗透进了那厚厚的、被鲜血浸透的绷带之下!
几乎在流光渗入的刹那,那年轻士兵原本微弱到几近消失的呼吸,猛地一滞!随即,胸口开始有了更加明显的起伏!他灰败的脸上,那股笼罩的死气,似乎被一股无形的暖流驱散了些许!扩散的瞳孔竟也微微收缩,恢复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虽然依旧濒危,但那急剧滑向死亡的势头,竟被硬生生地……拖住了!
溪霞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点刚刚被恐惧点燃的微弱暖流,正如同决堤的溪水般,汹涌地、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手臂经络奔涌而出,通过掌心,源源不断地注入士兵体内!
她在“看”!
穿透了绷带,穿透了皮肉!她“看”到了士兵胸腔内破碎的脏腑,被断裂的肋骨刺穿,鲜血如同失控的泉眼般汩汩涌出!她“看”到了那狂暴的生机流失如同决堤的洪水!
她的暖流,如同最精微的工匠,又如同最温柔的溪水,努力地、笨拙地、不顾一切地试图去“修补”那些可怕的伤口,去“堵”住那些流失的生机!巨大的消耗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让她几乎要昏厥过去!但她咬着牙,死死坚持着,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营帐内,一片死寂。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包括那见惯了生死的老军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惊!锯子悬在半空,忘了落下。按着伤员的手,忘了用力。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死死钉在角落里那个跪在血泊中、浑身颤抖、掌心却流淌着微弱金芒的少女身上!
就在这时,营帐厚实的门帘被猛地掀开!
一股冰冷的寒气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味灌入帐篷。一个高大的玄甲身影出现在门口,冰冷的玄铁面甲覆盖着脸庞,唯有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眸,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瞬间穿透营帐内昏暗的光线、弥漫的血腥和混乱的人群,精准无比地定格在了角落!
定格在了溪霞跪在血泊中颤抖的背影上!
定格在了她那覆在士兵伤口上的、指尖正流淌着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金色流光的双手上!
李云炽的脚步,在看清那一点流光的瞬间,骤然停顿!
面甲之下,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眸,瞳孔猛地收缩如针!
先前在院落中的惊疑与震撼,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燃爆成一片无法抑制的惊涛骇浪!
找到了!
那超乎常理的力量!那震碎钢刀的光晕本源!此刻,就如此真实地、毫无保留地在他眼前——为一个垂死的士兵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