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其实并未走远。将哭闹着要“特制牛奶”的士织暂时交给真那安抚后,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房间里那个被强行打回原形、又饿又怕的小刺猬。
四糸乃送完餐出来时那怯生生又带着同情的眼神,更让他有点放心不下。
他悄无声息地踱步回来,本想听听动静,却意外发现门并未锁死。于是,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门推开了一道微乎其微的缝隙,刚好能窥见房间内的情景。
映入眼帘的,正是七罪这毫无形象、饿虎扑食般狼吞虎咽的“壮观”场面。
许墨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他靠在门框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穿着宽大旧衣服的身影趴在桌边,像只护食的小动物般,疯狂地消灭着盘中的食物。
她吃得脸颊鼓鼓的,嘴角沾着酱汁和饭粒,翠绿的大眼睛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之前所有的戒备、愤怒和恐惧似乎都被这纯粹的食物带来的幸福感暂时驱散了。
看着盘中的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减少,七罪狂乱的心跳和进食的动作也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胃里有了暖烘烘的饱足感,理智如同退潮后的礁石,重新露出了水面。一股迟来的、巨大的羞耻感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天啊!她都干了些什么?!她居然……居然真的吃了那个恶魔送来的东西!而且吃得……吃得像个饿死鬼投胎!毫无形象可言!这跟他之前威胁她时说的“狼吞虎咽”有什么区别?!她之前“死也不吃”的誓言呢?简直……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就在这股羞耻感如同海啸般要将她淹没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门缝处那道投向她的、带着玩味笑意的目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七罪的动作瞬间石化。她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一点一点地扭过头,翠绿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清晰地映出门缝后那张熟悉又可恶的脸——许墨!
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看到了!看到她刚才那副饿死鬼投胎的丑态!
“噫——!!!”
一声尖锐的惊叫从七罪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像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到,猛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巨大的羞愤和恐慌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那道目光!
她慌不择路地扑回床边,手忙脚乱地抓起被她丢弃在床上的薄毯,像鸵鸟一样把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密不透风的“茧”,而且裹得比之前更紧,更密实,仿佛要将自己彻底从这个让她羞愤欲绝的世界里隔绝出去。
“咔嚓。”
门轴转动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尴尬死寂。
许墨推开门,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他走到房间中央,目光扫过桌上那一片狼藉的杯盘——牛排只剩一点酱汁挂在盘边,米饭碗几乎空了,汤碗里只剩浅浅一层奶白的汤底,布丁倒是只被挖了一小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床上那个裹得严严实实、还在微微颤抖的“茧”上。
“哟,”许墨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打破了沉默,“看来饭菜挺合胃口?”
毯子猛地剧烈一抖,里面传来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变……变态!大坏蛋!都怪你!都怪你!!!”声音因为隔着毯子而显得含糊不清,但那滔天的羞愤却表达得淋漓尽致。
“怪我?”许墨挑了挑眉,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团颤抖的“物体”,“怪我把你从那个冷冰冰的异次元空间里捞出来?还是怪我没让你继续饿着肚子?”
“怪你……怪你让我变成这样!”七罪的声音拔高了,带着委屈和控诉,“都是你!害我……害我露出了……这副样子!”她似乎无法说出“真身”这个词,那对她而言是最大的禁忌和耻辱。
许墨微微俯身,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的好奇:“这副样子?哪副样子?我觉得挺好的啊。”他伸出手指,隔着毯子轻轻戳了戳那团“茧”鼓起的地方,大概是她的脑袋位置。
“好?!好个鬼啊!”毯子猛地一掀,七罪那颗翠绿的小脑袋如同愤怒的幼兽般探了出来,脸蛋因为羞愤和缺氧涨得通红,头发凌乱地贴在额角,翠绿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死死瞪着许墨。
“这么丑!这么矮!这么干瘪!哪里好了?!你心里肯定在嘲笑我!肯定嫌弃得要命!骗子!大骗子!”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许墨看着她这副炸毛小猫般的样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丑?矮?干瘪?”他重复着这几个词,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说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有什么严重的偏差?你这小脸蛋,翠绿的大眼睛,虽然瘦了点但很匀称的小身板,哪里跟‘丑’字沾边了?我第一次见你本体的时候不就说了吗?很可爱啊。”
“可爱?!”七罪像是被这个词烫到了一样,猛地缩了一下脖子,随即更加激动地反驳,但声音里明显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和茫然。
“你……你又在骗我!第一次说可爱也是骗我的!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我才不信!我一点都……一点都不漂亮!你……你就是觉得我这样好欺负!”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也飘忽起来,带着深深的自卑和不确信。
看着她这副明明渴望被肯定却又固执地否定自己的矛盾模样,许墨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暂时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跟她纠缠,目光转向桌上那还没吃完的布丁和残余的汤底,转移了话题:“行了,这个话题先打住。别浪费食物,把剩下的吃完吧。”他用下巴点了点桌子。
一提到食物,七罪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刚刚才消退一点的羞耻感再次涌上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立刻把脑袋缩回毯子里,闷声闷气地嚷道:“谁……谁要吃完!不吃了!谁知道你在里面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刚才……刚才是我饿昏头了!不算数!”
“哦?”许墨拖长了音调,语气里的促狭毫不掩饰,“饿昏头了?我看你刚才吃得挺开心的嘛,牛排啃得那叫一个香,汤喝得呼噜呼噜响,米饭碗都快被你舔干净了。那样子,啧啧……”他故意没说完,但效果拔群。
毯子里的七罪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次纯粹是气的。
她很想跳起来反驳,但刚才自己那副狼吞虎咽的窘态是铁一般的事实,还被这个恶魔全程围观!任何反驳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你闭嘴!”最终,她只能从毯子里发出一声毫无威慑力的、带着浓浓哭腔的闷吼,把自己裹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铺天盖地的羞耻感。
许墨看着床上那个重新变成鸵鸟、却因为羞愤而微微颤抖的“茧”,无声地笑了笑。
这小东西,嘴硬、自卑、警惕心强得像只受惊的野猫,偏偏又饿得毫无形象……还真是个麻烦又有点意思的小家伙。
他拉过桌边唯一的一把椅子坐下,也不急着离开,就这么安静地陪着,仿佛在耐心等待一只极度戒备的小动物自己慢慢探出头来。
房间里只剩下七罪压抑的、带着委屈的细微呼吸声,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淡淡的食物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