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冰冷地洒在地毯上,与室内昏黄的暖光形成鲜明的、令人窒息的割裂感。
狂三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搭在浴巾边缘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死死地盯着许墨,等待着他的宣判,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缘、献上自己作为祭品的囚徒。
就在狂三眼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之光也要被决绝的黑暗吞噬,搭在浴巾边缘的手指猛地发力,眼看就要将那最后的遮蔽彻底扯落——
一道更快、更稳、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如同闪电般精准地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那只手宽厚、温热,掌心带着薄茧,蕴含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
没有粗暴地推开,只是稳稳地、有力地按住了狂三那即将拉开潘多拉魔盒的手指,阻止了她近乎自毁的动作。
狂三的身体猛地一僵,愕然抬头。
映入她眼帘的,是许墨深邃如渊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欲望被点燃的灼热,也没有被冒犯的愤怒,更没有轻蔑的施舍。
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沉甸甸的理解。
“别做傻事,狂三。”许墨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回荡在两人之间。
在狂三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之际,许墨的动作快得几乎只留下残影。
他另一只手已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外套——那件质地精良、带着他体温的外套——带着一种近乎守护的姿态,迅疾而轻柔地披在了狂三那因激动和暴露在微凉空气中而微微颤抖的光裸肩头。
宽大的外套瞬间将她包裹,带着许墨体温的热度和熟悉的气息,像一道坚固而温暖的壁垒,隔绝了冰冷的空气,也隔绝了她试图献祭自己的绝望。
狂三下意识地抓住了外套的前襟,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那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鼻尖有些发酸,眼中翻涌的疯狂和决绝,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只剩下茫然和一丝……被看穿后的狼狈。
“我不是什么被下半身驱使的蠢货。”许墨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清晰地阐述着他的原则。
“更不会趁人之危,用所谓的‘帮助’去交换一个女孩最珍贵的东西,尤其……是在她最无助、最需要力量的时候。”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狂三那双此刻显得有些脆弱和无措的异色瞳,一字一句,郑重得如同许下一个跨越时空的誓言:
“你的复仇,你的执念,你的痛苦……我都明白。狂三,你听着。”
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星辰在旋转、在燃烧:
“我向你承诺——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亲手修正这一切。修正那该死的遗憾,修正那不该由你一人背负的血债!我会让时光……回到它该有的轨道!”
许墨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命运迷雾的笃定和力量。
他看着狂三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语气放缓,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了然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所以,这笔交易,我同意。但不是现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紧抓着外套、指节发白的手,和浴巾下那微微颤抖的身体。
“你……也还没有准备好。”许墨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无论是去完成你最终的复仇,还是……将你自己当作筹码交出来。”
“你需要的是力量,是伙伴,而不是一场带着绝望和献祭意味的交易。现在的你,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还没有真正……为那一刻做好准备。”
“我……”
狂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墨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精准地砸在她最脆弱也最坚固的心防上。
他看透了她用献祭身体包裹起来的绝望内核,更以一种近乎狂妄的姿态,承诺去修正那看似不可挽回的过去。
修正遗憾?让时光回到该有的轨道?这承诺听起来如此荒谬,如此不可思议,简直像天方夜谭。
若是别人说出,狂三只会嗤之以鼻,将其视为哄骗的谎言。可是……说出这话的是许墨。
是这个一次次打破常理、创造奇迹的男人。是他将自己从那片冰冷的绝望里拉进了黄昏咖啡厅的暖光中。
她曾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只为复仇而活。
可此刻,他那双深邃眼眸中燃烧的笃定光芒,和他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仿佛能托起整个世界的承诺,却像一道炽热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强行筑起的堤坝。
所有的辩驳,所有的孤勇,所有的伪装出来的坚强和决绝,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一直强撑着的身体瞬间脱力,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带来一阵虚弱的眩晕感。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如何行动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就像……倦鸟归巢。
狂三的身体微微前倾,额头轻轻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无法言说的疲惫,抵在了许墨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上。
隔着那层薄薄的衬衫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同最安心的鼓点,奇异地抚平了她灵魂深处翻腾的惊涛骇浪。
许墨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他只是自然而然地抬起手臂,以一种温和却又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环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这是一个纯粹的、不含情欲的拥抱,是庇护,是无声的接纳,也是对她此刻所有混乱心绪的包容。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彻底的、温暖的寂静。只有两人交织在一起的、渐渐平复的呼吸声在轻轻回荡。
窗外清冷的月光依旧无声地流淌在地毯上,却仿佛被房间里这相拥的暖意隔绝在外,再也无法带来丝毫寒意。
狂三闭上了眼睛,将整张脸更深地埋进许墨的胸膛,贪婪地汲取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温度和气息。
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味道混合着外套的布料气息,形成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比放松的暖香,将她紧紧包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只是短短一瞬。一声极轻、极淡,带着浓浓复杂情绪的叹息,从许墨的胸口闷闷地传了出来。
那是狂三的叹息。
紧接着,许墨清晰地感觉到,那紧贴着自己胸膛的、狂三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无奈至极,却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如释重负的微笑。
像在嘲笑自己方才孤注一掷的愚蠢,又像是在这绝望的深夜里,意外窥见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光。
这抹笑意很淡,转瞬即逝,却清晰地烙印在许墨胸前的感知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