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感应到了视线,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精准地穿过雨幕,落在了二楼的窗口。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破了皮,渗着血珠,可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不甘,只有一片沉寂的平静。
那目光只停留了一瞬,雁知许就被警员转身押向警车。
雁知许没有挣扎,只是在弯腰上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次,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他站在呼啸的警笛声里,站在漫天的雨幕中,笑得那样释然,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灼华没有哭,直到看着警车的灯影渐渐消失在雨巷尽头,直到警笛声彻底被雨声吞没,一滴眼泪才从眼角滑落。
砸在窗沿下那只破败的白瓷花盆里。
泥土之上,一株嫩绿色的芽尖正悄悄舒展,带着雨后的潮气,倔强地冒着头。
灼华缓缓闭上眼,把窗外的风雨和凉意都关在外面。
都结束了。
随着这场雨,彻底画上了句号。
*
黄泉使者组织,连创始人梁承宇在内,共九人。
成员个个看着与杀手二字毫不沾边。
这九人中,四人殒命于雁知许手下,剩下三人,则最终倒在了梁承宇的办公室里。
当警员赶到时,那瘦弱的女人已身中数枪,却仍攥着匕首,狠狠插进了梁承宇的胸膛。
直到确认对方没了呼吸,才缓缓闭上眼。
倒下的瞬间,她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曾几何时,雁知许问过她:“后悔吗?已经没人记得你了,包括他。”
“后悔,但循环开始了,我没有回头路。”她顿了顿,反问眼前的少年:“你呢?小鬼。”
“不悔,”雁知许的眼神没半分动摇,“无论多少次,万万遍,都不悔。”
女人听完,被气笑了,扯着嘴角道:“小鬼,你可知他是我弟弟?”
“姐姐,那我……配不上吗?”
“勉强吧。”
回忆在渐渐消散,曾经的胆怯早已被磨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她和灼华差了十一岁。
家里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她从来不是受宠的那个。
父母在的时候,她还能专心追自己的梦,可一场意外之后,家里几个孩子的生计,全成了她的责任。
那段日子,回想起来就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可那时候,灼华还是个小娃娃。
他把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说自己要去徐家了,这是徐爸爸给的五万块,让她明天去签字吧。
她当时问过为什么。
灼华却只是仰着小脸,说:“你也是小孩啊。”
后来她欠了灼华一条命。
那天本该是她困在小巷里走不出来,最后却是他……再也没能走出那个地方。
现在好了,这场纠缠了太久的债,终于清了。
谁也不欠谁了。
灼华踮着脚,把热好的牛奶从怀里掏出递到她面前,小手还攥着块油纸包的糖糕,声音软得像棉花:“姐姐,你要吃点好的呀。”
见她没动,他又凑近了些,小眉头轻轻皱着,碰了碰她的胳膊:“你看你又瘦了,手腕都细得快抓不住了。”
“徐爸爸有钱,我可以养你。”
夏夜的晚风带着蝉鸣,少年灼华坐在她身边的石阶上,忽然抬头,“姐姐,你快乐吗?”
“要是不快乐,跟我说也行,我会听的。”
窗外的雨突然砸了下来,灼华抱着把折叠伞,又撑着另一把伞跑来,头发尖还沾着雨珠,却先皱着眉数落她:“下雨了,姐姐!都说了包里备伞备伞,你总不听,要是淋感冒了怎么办?”
话锋一转,“还好,你有我。”
“快擦擦,别着凉啦。”
“姐姐……”
等她回头看他,他又把藏在身后的郁金香递过来。
“我给你插在瓶子里好不好?”
姐姐……
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好不好?
我不是累赘,我会努力长大,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