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情况不明,不可贸然深入。”沧沉声道,“留下记号,绘制海图。采集一些金沙和当地物产样本。我们继续南下,探明海岸情况再说。”
他强压下立刻寻找金矿的冲动,命令舰队启航。然而,“黄金海岸”的消息已然在船员中悄悄传开,贪婪的种子,在不经意间已被播下。
河套平原的冰雪尚未完全消融,镇北王麴智盛派出的北疆使团,已在向导带领下,深入了斡难河以北的茫茫林海。这里是被鄂温克人称为“白色沉默”的土地。
使团正使是一位通晓数种蒙古方言的年轻文官,名叫周忱。他们穿着厚重的皮袄,踩着滑雪板,在齐膝深的雪中艰难跋涉。这一日,他们终于在一条封冻的河流边,发现了几座冒着炊烟的简陋木屋——正是沙俄探险队的越冬营地。
木屋内的俄国哥萨克们,对于这群突然出现的、束发右衽的东方人充满了警惕和好奇。双方语言不通,只能依靠手势和简单的图画交流。
周忱拿出盖有靖朝玉玺的国书,附有蒙古文译本和精美的瓷器、丝绸,试图表达友好通商的意愿。然而,俄国头领,一个满脸虬髯、名叫叶尔马克的哥萨克,注意力却完全被使团护卫携带的靖北式燧发短铳所吸引。他粗暴地比划着,想要换取火铳。
周忱断然拒绝。双方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叶尔马克眼神凶悍,他麾下的哥萨克也握紧了战斧和火绳枪。周忱毫不退缩,示意护卫们结阵戒备,燧发铳的击锤在寂静的雪林中发出清晰的“咔哒”声。
最终,叶尔马克似乎顾忌对方精良的装备和不明虚实,没有贸然动手。但他用手指在雪地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向东延伸的箭头,又指了指自己,咧开嘴,露出一个充满野心的笑容。
首次接触,在不友好与相互戒备中结束。周忱带着深深的忧虑踏上归途,他意识到,这些来自北方的罗刹人,绝非善类,其东扩的野心,已昭然若揭。
京城,紫宸殿。
程青的奏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陛下,新式织机推广遇阻,民间资金不足,且熟练工匠稀缺。漕船更新,各船厂亦是工匠短缺,进度缓慢。”
楚骁默然。技术的革新,终究需要人才与时间的积累。
“传旨,设‘匠作学堂’,由格物院与工部共管,招募聪慧少年,专学百工之艺,学成授以官身或厚禄。另,鼓励民间匠户带徒传艺,官府予以补贴。”
而在京师大学堂,一场更大规模的风暴正在酝酿。以《坤舆万国全图》和格物院诸多发现为基础的《寰宇新论》初稿完成,其内容彻底颠覆了“天圆地方”的传统观念,并详细描述了海外诸国的风物制度。书稿在大学堂内部分传阅,立刻引发了轩然大波。
“离经叛道!妖言惑众!”保守派官员和士绅联名上奏,要求禁毁此书,严惩格物院“妄人”。
“陛下!格物之道,在于求真!若因与古训不合便扼杀新知,与掩耳盗铃何异?”程青、鲁昆等人则奋力维护。
楚骁看着双方激烈的奏章,目光深邃。他知道,这是比刀剑更锋利的战争,关乎帝国未来的思想根基。他最终下旨:“《寰宇新论》暂不刊印,存于格物院与大学堂,供有志之士研习参详。禁止民间私自抄传,亦不许无端攻讦。”
他选择了暂时压制,而非彻底禁止,为未来的变革留下了一丝火种。
定鼎十年的靖朝,在四海的波涛与思想的碰撞中,度过了不平静的一年。
东海,与西方殖民者的武力对峙已然开启;西洋,黄金的诱惑与未知的危险并存;北疆,来自沙俄的威胁初露狰狞;内部,技术的瓶颈与思想的冲突日益尖锐。
帝国的巨轮,正行驶在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礁密布、风暴酝酿的广阔海域。楚骁站在权力的顶峰,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龙争四海,已不再是口号,而是迫在眉睫的现实。下一步,是集中力量应对某一方向的挑战?还是继续多点布局,迎接这全面而来的大争之世?
帝国的命运,系于他的一念之间。而遥远的欧洲,更多的帆船,正满载着野心与枪炮,驶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