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路(2 / 2)

车开出很远,王磊才敢透口气。他把车窗全打开,冷风吹进来,带着股柏油味,总算压过了那股土腥气。后视镜里,那扇大门又变回了暗沉沉的样子,门缝里的光灭了,只有那盏灯笼还亮着,在树影里晃来晃去,像只眼睛。他摸了摸后颈,全是冷汗,衬衫湿透了,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第二天中午,王磊去修车行检查,师傅围着车转了圈,说刹车没问题,引擎也好好的,就是脚垫上有点奇怪的印子,像被什么东西烧过。“你这外套哪来的?”师傅指着副驾上的工装外套,眉头皱得很紧,“袖口这印子……像是血渍啊。”

王磊心里咯噔一下,抓过外套一看,肘部的暗红色污渍果然像血,已经干透了,硬邦邦的。他突然想起老张昨天下午说过,他老婆住院是因为摔了一跤,胳膊磕破了。难道是老张的血?可老张为什么要把带血的外套借给他?

“还有这个。”师傅从车后座捡起串钥匙,递给王磊,“昨天就挂在座椅底下,不是你的吧?”

王磊接过钥匙,手指突然僵住——钥匙链上挂着个小佛像,是老张天天戴在脖子上的,上周借外套时还看见过。老张的钥匙怎么会在他车上?

他掏出手机给老张打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背景很吵,隐约能听见护士的声音。“喂?磊子啊?”老张的声音很哑,带着喘,“昨天那钱……我明天给你行不?我老婆刚做完手术……”

“老张,你昨天是不是坐我车了?”王磊打断他,声音发颤,“你的钥匙和外套……”

“我昨天下午就陪我老婆在医院了啊,哪都没去。”老张顿了顿,语气突然变了,“外套?我上周就放家里了啊,没借你啊。你小子是不是累糊涂了?”

王磊挂了电话,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上周明明是老张主动把外套塞给他的,说夜里冷,还说钥匙暂时放他那儿,怕在医院弄丢……难道是他记错了?

他拿着钥匙往老张说的医院赶,想当面问清楚。病房在三楼,王磊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护士在聊天:“302床那女的真可怜,老公前天就跑了,留着她一个人做手术……”“可不是嘛,听说欠了一屁股债,昨天还有人来催债,把她吓得差点晕过去……”

王磊的心沉了下去。他走到302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看见个女人躺在病床上,胳膊上缠着绷带,脸色惨白。床头柜上放着个保温桶,旁边的椅子空着,根本没有老张的影子。

“你是302床家属?”一个护士走过来,打量着王磊,“她老公昨天就联系不上了,电话也关机。对了,昨天下午有个男的来送过件外套,说是她老公让拿的,你见过吗?”

王磊的呼吸突然停了,护士说的外套,跟他车上那件一模一样。

“那男的什么样?”他抓住护士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肉里。

“挺高的,穿件对襟褂子,头发很长,说话怪怪的……”护士被他吓了一跳,挣开他的手,“你这人怎么回事!”

王磊没理会护士的抱怨,转身就往医院外跑。褂子、长发、老张的钥匙……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刚跑这条路时,老李跟他说过个事——明外廊以前是片乱葬岗,几十年前修公墓的时候,挖出来过个穿褂子的女人,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脖子上有勒痕,据说是被老公害的,尸体扔在这儿了……

“借个火……”

那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王磊猛地回头,医院的走廊空空荡荡,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可他清楚地感觉到,后颈又泛起了凉意,像有人对着他脖子哈气,带着股土腥气。

他不敢再走明外廊的辅路了,哪怕绕远路多花一个小时。可怪事没停过——有时半夜开车,会听见后座有翻东西的声音,回头却什么都没有;有时车窗上会突然出现个手印,掌心有个淡淡的疤;还有次他在后视镜里看见个穿褂子的影子,正弯腰捡他掉在地上的打火机。

直到第七天,老张的尸体在华侨公墓后面的水沟里被发现了,脖子上有圈深深的勒痕,跟那个穿褂子的女人一模一样。警察在他口袋里发现了串钥匙,缺了个小佛像,还发现了半盒烟,烟盒里的锡箔纸皱巴巴的,跟王磊那天扔掉的一模一样。

王磊去认尸的时候,老张的左手掌心朝上,有个模糊的疤。他突然想起那扇虚掩的公墓大门,想起门轴处的黑黢黢的木头,想起那个穿褂子的“人”后脑勺上的勒痕。

那天晚上,他把老张的外套和钥匙烧了,火苗窜得很高,冒出股黑烟,像个女人的影子。烧完后,他在灰烬里发现了根银簪,簪头的花纹很旧,上面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没烧透的血。

现在王磊再也不跑夜路了,每天天没黑就收车。只是偶尔在凌晨两点,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摸一摸后颈,那里总像沾着点什么,凉丝丝的,像谁的头发。而床头柜上的打火机,总会在那个时间突然“咔哒”响一声,像是有人在黑暗中,对着他的耳朵,轻轻问了句:

“借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