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水杯,热水的温度顺着掌心往上爬,可心里还是凉的。看错了?我看得那么清楚,怎么会看错?那贴在树上的姿势,那砸树的动作,那丧尸一样的步子......
对了,我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陈凯,她穿的衣服,是深色的,看着像......像寿衣那种料子。
寿衣大多是深色的,绸缎料子,看着有点发亮,刚才那个人的衣服在雨里就泛着点光,不是湿衣服的水光,是料子本身的光。
陈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是不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我没有!我提高了声音,又赶紧压低,我真的看见了!凯子,我不骗你!
他叹了口气,把我揽进怀里: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看见了。不管是人是啥,这不安全到家了吗?明天我去那条路看看,问问附近的人,有没有见过这么个人。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慢慢平静了点。可闭上眼睛,还是能看见那个白脸的影子,在雨里摇摇晃晃地走,一步一步,离我越来越近。
那天晚上,我几乎没睡。
陈凯睡得很沉,呼噜声均匀,可我总觉得窗外有声音,像有人用指甲刮玻璃,的,和那个影子走路的声音一模一样。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蒙着头,可还是怕,怕一睁眼,那张白脸就在床头盯着我。
天亮时,雨停了。
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亮斑。我看着那道光,突然觉得昨晚的一切像场噩梦。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加上清明节,自己吓自己。
陈凯起来时,我正在厨房煮面条。他从身后抱住我:今天别去上班了,请个假吧。
没事。我摇摇头,把面条捞出来,老请假不好。
那我送你去。
不用,我开车去。我看着窗外,电动车......我今天不想骑。
陈凯没再说什么,只是吃饭时,眼睛一直盯着我,好像怕我突然跑掉似的。
下午上班时,我忍不住给同部门的李姐发了消息,问她清明节晚上有没有走那条路。李姐回得很快:走了啊,我也是夜班,不过我十点就下班了。咋了?
你路上看见啥了没?我盯着屏幕,手指有点抖。
啥也没看见啊,就雨大,路灯坏了,黑黢黢的。李姐回,对了,你说的是不是铁路桥那边?我听说那边前段时间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出事了?啥事儿?
好像是个女的,晚上骑车掉沟里了,李姐回得很慢,大概在回忆,就铁路桥旁边那个排水沟,没盖子,那女的可能没看见,连人带车摔进去了,第二天才被发现......
我握着手机的手开始抖,屏幕都有点拿不稳。铁路桥旁边的排水沟......我昨晚经过时,好像看见路边有个黑黢黢的缺口,当时没在意,以为是正常的排水口......
啥时候的事?我打字的手指都在颤。
就上周末吧,李姐回,听说那女的穿的深色衣服,好像还披了件红雨衣......
红雨衣!
我手里的手机地掉在桌上,屏幕朝上,亮着李姐最后发的那条消息。脑子里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红雨衣,深色衣服,女的,铁路桥旁边......
全对上了。
昨晚我看见的,根本不是人。
小孟?你咋了?旁边的同事看我脸色发白,吓了一跳,脸白得跟纸似的。
我张着嘴,说不出话,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影子——白得像纸的脸,紫黑色的嘴唇,僵硬的动作,还有那突然从变的身形......也许不是变了,是我一开始看错了,她本来就是女的,只是因为摔进沟里,身形变得奇怪,加上天黑雨大,才让我误以为是男的。
她为什么会靠在那棵冬青树上?
为什么会对着我摇摇晃晃地走?
她是不是想告诉我什么?比如她掉下去的地方?或者......她还在找她的红雨衣?
我突然想起自己放在电动车兜里的红雨衣——也是红色的,会不会是这个吸引了她?
下班时,陈凯来接我。上车后,他看我一直没说话,握着我的手说:我中午去那条路看了,问了附近开店的,说清明节晚上没看见啥奇怪的人。
我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凯子,那地方上周摔死个女的,穿红雨衣。
陈凯的手猛地一紧:你咋知道的?
我把李姐说的话告诉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她掉在铁路桥旁边的沟里了......
陈凯没说话,脸色也沉了下来,发动车子时,手都有点抖。
路过那条路时,我没敢看窗外,把头埋在陈凯的肩膀上。可还是听见了——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好像有个很轻的声,跟着车走了一段,然后慢慢消失了。
回到家,陈凯突然说:我去把电动车骑回来。
别去!我拉住他,明天再去不行吗?
不行,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总不能让它一直扔在那儿。放心,我快去快回,带着手电筒。
他走后,我坐在沙发上,盯着门口,心一直悬着。每分每秒都像在熬刑,总觉得门外会传来敲门声,或者......那个白脸的影子会突然贴在猫眼上。
四十分钟后,陈凯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那件红色的雨衣,雨衣皱巴巴的,还带着点湿意,边角沾着点黑泥。
电动车我骑回来了,停在车棚最里面了。他把雨衣放在桌上,这雨衣......
扔了吧。我打断他,不敢看那件雨衣,明天就扔了。
陈凯没说话,拿起雨衣,转身进了厨房。我听见水龙头打开的声音,他在洗雨衣。过了一会儿,他拿着洗干净的雨衣出来,上面的黑泥没了,红得更亮了。
我问了老王,他把雨衣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他说上周摔死的那个女的,家属来寻过东西,说少了件红雨衣,可能是掉在沟里被水冲走了。
我看着阳台上的红雨衣,在晚风中轻轻晃,像个红色的影子。
咱们把雨衣洗干净,陈凯走过来,抱住我,明天我去交给派出所,让他们转交给家属。也许......她就是在找这个。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
没有听见刮玻璃的声音,也没有看见白脸的影子。阳台上的红雨衣安安静静地挂着,像个终于找到归宿的灵魂。
第二天,陈凯把雨衣交了出去。派出所的人说,家属看到雨衣时哭了很久,说这是女儿刚买的,还没怎么穿。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骑过电动车夜班。
每次开车经过那条路,都会下意识地看向铁路桥旁边的排水沟——那里已经盖了盖子,新的水泥看着很显眼。旁边的冬青树还在,圆圆的,像个绿色的球,只是我再也没在树下见过那个影子。
有时雨夜里,躺在床上,会听见窗外传来的声音,像有人踩着水经过。我知道,那不是她。
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雨衣,也该安息了。
只是偶尔,看到红色的雨衣,心里还是会咯噔一下。想起那个清明节的雨夜,雨幕里的白脸,还有那像丧尸一样的步子。
我到现在也不敢完全确定,那天晚上看到的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