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陈默的脸白得像张纸,他指着灯的背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看......\"
我凑过去,台灯的光打在墙壁上,灯后面的墙皮被双面胶粘掉了一小块,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红砖。砖缝里卡着根头发,黑长黑长的,顺着墙壁往下垂,末梢沾着点灰黑色的东西,像刚被人从什么地方拽出来的。
陈默一把扯下感应灯,塑料壳\"啪\"地掉在地板上,背面的双面胶已经失去粘性,上面沾着更多的头发,缠成一团,黑糊糊的,像个泡过水的线球。
\"扔了!\"我尖叫着抬脚去踢那线球,脚趾踢在地板上,疼得钻心,线球却被我踢到床底,发出\"咕噜\"一声轻响,像滚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陈默捡起灯,三步并作两步扔进垃圾桶,动作快得像在扔颗即将爆炸的炸弹。\"明天一早就扔出去。\"他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滴,砸在地板上,\"这破灯......\"
那晚灯没再亮,可我总觉得床尾站着人。黑暗里,能听见细细的呼吸声,不是我的,也不是陈默的,像个女人,贴着墙根喘气,带着股淡淡的烧焦味,甜得发腻,像烧糊的糖。
第四天早上,垃圾桶里的灯不见了。
陈默说可能是清洁工收走了,可我知道不是。我半夜明明听见客厅有动静,像有人在用指甲盖刮地板,\"沙沙沙\"的,持续了快半个小时。我当时吓得不敢出声,直到天亮才敢去客厅看,地板上确实有串浅浅的刮痕,从卧室门口一直延伸到玄关,最后消失在门缝里。
那天晚上,床尾的墙突然亮了一下,不是暖黄色,是惨白的,像手机闪光灯近距离照在墙上。紧接着,又亮了一下,比刚才更亮,把整个卧室照得如同白昼,墙上的婚纱照都被照得泛白,照片里我们的笑容扭曲变形,像两个假人。
我和陈默同时坐起来,盯着墙。那里空空荡荡的,只有片墙皮掉了的痕迹,可那惨白的光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一下一下,像有人在墙的另一边用闪光灯拍照。
\"有......有人......\"陈默的声音劈了,他指着那片发光的墙,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里面有人......\"
墙里面传来\"咚咚\"的轻响,像有人在用指甲盖敲砖,很有节奏,一下,又一下,敲在我们床头的位置,仿佛就在耳边。紧接着,是女人的笑声,细细的,像根绷到极致的线,从墙缝里钻出来,缠在我耳朵上,带着股灼人的温度。
我突然想起老办公楼的火灾新闻。那个烧死的女职员,新闻里说她租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小区——不就是我们这栋楼吗?去年火灾后才搬走的——不对,陈默说她是烧死在办公室的。可我前几天在业主群里看到有人说,老办公楼其实是因为电路老化起火的,烧死的女职员当时正在顶楼加班,而她租住的房间,就在我们这栋楼的顶楼,窗户正好对着我们卧室的窗户。
她住的房间号,和我们的一模一样:502。
\"啪\",墙又亮了,惨白的光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件白衬衫,头发很长,垂在肩膀上,正举着什么东西,对着墙拍——像在拍照。
陈默抓起墙角的羊角锤,疯了似的往墙上砸。\"哐当\"一声,墙皮裂开道缝,惨白的光从缝里涌出来,带着股浓烈的烧焦味,呛得人喉咙发紧,忍不住咳嗽。
裂缝里有根头发,黑长的,顺着裂缝往下滑,像条受惊的小蛇,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我们连夜收拾东西搬到了酒店。临走时,我回头看了眼卧室,墙缝里的光还在闪,一下,又一下,床尾的地板上,好像有个女人的影子,正弯着腰,伸手往床底够,像是在捡那只滚进去的感应灯。
酒店的房间没有感应灯,可我总觉得天花板上有个亮点,暖黄的,忽明忽暗。陈默抱着我,手一直在抖,他说刚才收拾东西时,在我枕头底下发现了张照片,烧焦了一半,上面是个穿白衬衫的女人,站在老办公楼前,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手里举着个感应灯,和我们扔的那个一模一样。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行字,被烧得只剩一半:\"502的灯,借我用......\"
\"她是不是想告诉我们什么?\"我埋在他怀里哭,眼泪把他的t恤浸湿了一大片,带着股咸涩的味。
陈默没说话,只是抱着我的手更紧了,勒得我骨头都疼。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里面有个小小的影子,正贴着墙根走,走几步就停下来,抬头往天花板上看,像在找什么东西,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第二天,我们请了工人来撬墙。墙里面没有尸体,只有团烧焦的棉絮,裹着个已经变形的手机,屏幕早就碎成了蛛网,内存卡却奇迹般地完好。
卡里存着些照片,都是那个女职员拍的,有她在办公室加班的,有她在楼顶看月亮的,最后一张是火灾前拍的,她举着个感应灯,对着镜头笑,背景是熊熊燃烧的火光,她的白衬衫已经沾了火星,可她好像没看见,还在笑。照片的日期,正好是陈默领灯那天。
内存卡里还有段录音,只有十秒钟,是女人的尖叫混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最后几秒,有个模糊的声音在喊:\"我的灯......502的灯......\"
现在我们已经搬了家,新租的房子里什么感应灯都没装,晚上起夜就用手电筒。可我总觉得,无论走到哪,身后都有片暖黄的光,不远不近地跟着我,忽明忽暗。
前几天逛超市,看见货架上摆着同款感应灯,塑料壳亮晶晶的,标签上写着\"活动赠品\"。我盯着感应孔看,里面好像有根头发,黑长的,在里面轻轻晃,像在打招呼。
突然,灯亮了。
暖黄的光里,有个小小的影子,像根手指,在亮斑里画了个圈,然后慢慢消失了。
我拉着陈默就跑,跑出超市很远,才敢回头。玻璃门里,那盏感应灯还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照出来,像只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们,仿佛在说:\"该还我的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