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夏末的夕阳像融化的铁水,把宁夏镇北堡影视城的城墙染成暗红色。我攥着门票缩在姐姐身后,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这座被风沙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城池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城墙上的裂缝像张张扭曲的嘴,仿佛随时会吞噬掉最后一丝天光。
\"怕什么?\"姐姐林悦把冲锋衣拉链拽到下巴,发梢沾着细沙,\"听说当年拍至尊宝喊'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那段,道具组真在城墙根底下埋了具女尸。\"她故意说得轻飘飘,指尖却死死掐住我的胳膊,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手心里的冷汗。
我们五个人在售票处门口分散开来。阿杰——姐姐的男友,正举着单反给穿汉服的网红拍照,闪光灯在残破的城楼上折射出诡异的青光。穿白裙子的小雨突然拽住我,她的手冷得像冰块:\"你看那边!\"她惨白的脸几乎贴上我的耳垂,\"那个穿红嫁衣的......是不是在动?\"
我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望去,城墙垛口处果然立着个模糊人影。暗红布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本该垂坠的裙裾却诡异地紧贴着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骨架撑着。快门声突然炸响,阿杰的相机屏幕亮起惨白的光,我分明看见照片里那件嫁衣的褶皱完全消失,布料如同第二层皮肤般服帖。
\"还愣着干什么!\"姐姐一把扯着我往影视城深处跑。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冲锋衣口袋里的打火机硌得我肋骨生疼。转过三道月洞门时,我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石板上走。
\"姐,我害怕。\"我声音发抖,几乎要哭出来。
\"闭嘴!\"姐姐突然转身,她的瞳孔缩成针尖状,\"你没看见那些地砖......\"
我这才注意到脚下的青砖缝隙里渗出黑红色液体,那些液体正汇聚成细小的溪流,蜿蜒着流向影视城深处。月光下,它们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凝固的血液。
暮色四合时,我们误入西北角的占卜坊。褪色的幡旗上画着扭曲的符咒,供桌上的铜炉里插着三根燃到一半的线香。穿灰布褂的老头突然从帷幔后转出来,枯树枝似的手指敲了敲柜台:\"小姑娘,要算姻缘还是问凶?\"
小雨的指甲掐进我胳膊,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这老头下午明明在给游客发矿泉水,怎么突然......\"话音未落,老头浑浊的眼珠突然死死盯住我,吓得我浑身一激灵:\"这位姑娘印堂发黑,最近家里怕是要出大事。\"
阿杰嗤笑着掏出钱包:\"来,给我们都算算。\"他随手抓了把卦签,竹筒里的竹签却稀稀拉拉只有十几根。老头突然暴喝:\"胡闹!问卦要诚心!\"他夺过竹筒往地上一摔,竹签四散滚落。我弯腰去捡时,发现所有签文都蒙着层暗红色污渍,凑近一闻,竟然有股腥甜的味道。
\"乾三连,坤六断......\"老头喃喃念着卦辞,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指甲又尖又长,几乎掐进皮肉:\"姑娘,你家里是不是有穿黑衣的长辈?最近总咳嗽?\"我浑身血液凝固——爷爷上周刚确诊肺癌,整夜整夜咳得像是要把肺呕出来。
玻璃展柜突然炸裂,碎碴擦着小雨的脸飞过。等我们冲出去时,占卜坊里只剩个空荡荡的稻草人,它黑洞洞的眼眶里塞着半截燃尽的香头。香头还冒着青烟,在暮色中划出诡异的轨迹。
\"这地方邪门得很。\"阿杰抹了把冷汗,\"要不咱们报警?\"
\"报什么警?\"姐姐突然尖叫,\"你没看见那些签文上的血......\"
她的话被一声猫叫打断。一只黑猫从房梁上跃下,嘴里叼着块带血的红布。红布上绣着诡异的图案,像是一只眼睛,正死死盯着我们。
宿在影视城外的快捷酒店时,我才发现小雨的异常。这个向来爱美的姑娘把长发用毛巾裹成粽子,整个人蜷缩在床角,浑身发抖:\"我总听见梳子划过头发的声音......\"她盯着天花板突然尖叫,\"它在动!\"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空调出风口垂着条褪色的红绳,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阿杰打开手机电筒照过去,绳结处赫然缠着几根灰白头发。姐姐突然想起什么,翻出下午在占卜坊拍的照片——背景里那尊无头泥塑,此刻正咧着嘴角朝我们笑。
凌晨两点零七分,我被冻醒了。空调显示16c,可呼出的气息却在月光下凝成白雾。小雨床上空荡荡的,她裹着毯子蹲在墙角,右手死死攥着把木梳,梳齿间缠着大把头发。那些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腐臭味。
\"她在梳头。\"小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是用手,是脖子......\"她突然扭动脖子,发出竹节爆裂般的咔嗒声,\"你看,这样梳起来更顺滑......\"
我抄起台灯砸过去时,她已经扑到姐姐床上。两团黑影在月光下纠缠,小雨的指甲在姐姐脖子上抓出血痕。混乱中我瞥见窗玻璃上的倒影——小雨的后脑勺上,赫然趴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
\"救命!\"姐姐的呼救声被某种力量掐断。我看见小雨的嘴张成恐怖的弧度,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尖牙。她的眼睛变成血红色,瞳孔里倒映着我惊恐的脸。
第二天在影视城门口集合时,阿杰突然指着我的背包惊呼:\"你相机呢?\"我浑身发冷,那个装着全部照片的相机包,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酒店床上。
小雨蹲在地上干呕,她吐出的全是带血的头发。姐姐翻出手机想报警,屏幕却闪烁起雪花纹。我们惊恐地发现,所有人的手机里都有一张相同照片:凌晨两点零七分,我们五个人站在占卜坊前,而第六个人的黑影正从我们背后缓缓升起。
返程大巴启动时,我摸到口袋里多了张泛黄的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巴树归天三洋\",最后一个字被血渍晕染成墨团。后视镜里,影视城的城墙正在坍塌,无数红衣女子从废墟中爬出,她们脖颈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齐声唱着《一生所爱》的调子。
\"那是我奶奶的笔迹。\"小雨突然说,\"她去年......\"
她的话被引擎的轰鸣声打断。大巴突然失控,在公路上蛇形前进。我看见司机的后脑勺插着半截木梳,而他的脚根本没踩在刹车上。鲜血顺着木梳流到驾驶座上,在白色的椅套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高速路服务区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血滴。小雨蜷缩在角落发抖,她脚边散落着沾满头皮屑的头发。姐姐突然抓住我的手:\"你听!\"引擎盖下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撕扯底盘。
阿杰去检查车况后再没回来。我们举着手电筒寻到加油站时,发现他跪在油泵前,后脑勺插着半截桃木梳。油枪还在自动跳动,计价器显示加油量为\"叁仟柒佰捌拾升\"。加油机的数字跳动着,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