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个大火球,毒毒地悬在天上,日头毒得仿佛能把柏油都晒化了。王阿狗百无聊赖地蹲在祠堂门槛上,手里捧着个大西瓜,大口大口地啃着,汁水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就在这时,他隐隐约约听见了那声铁链拖地的脆响,“哗啦哗啦”的,在这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
他眯起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盯着自家田埂上那捆新割的稻草。草叶上凝结的水珠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竟泛着诡异的血光,让他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小满!把你二叔家的犁头扛过来!”村长爹那破锣般的嗓子从晒谷场传了过来,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显得格外刺耳。十岁的王阿狗正啃得带劲,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心里一阵不爽,他猛地把西瓜皮朝着田埂砸了过去,那绿皮西瓜便骨碌碌地滚到了篱笆边。
就在这时,篱笆缝里冷不丁地探出半张青灰的脸,王阿狗定睛一看,原来是谢老三。只见他眼珠子蒙着一层雾,眼神呆滞,嘴角还挂着黑褐色的涎水,模样十分可怖。王阿狗心里“突突”直跳,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王阿狗对谢老三的事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谢老三的婆娘跟着收破烂的外乡人跑了,从那以后,他就变得疯疯癫癫,被铁链拴在了自家柴房。王阿狗还记得,那天谢老三发现婆娘跑了之后,赤着脚就追了出去,一路追了三里地,脚底板被路上的碎玻璃扎得血肉模糊,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最后,还是村里的人把他强行捆在了祠堂的廊柱上,足足绑了三天三夜。想到这儿,王阿狗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暗暗祈祷谢老三可千万别再发疯了。
出事的那天晌午,原本叫得欢的蝉鸣声突然就断了,整个村子一下子安静得有些诡异。王阿狗正蹲在溪边,挽着裤腿,专心致志地摸螺蛳。清澈的溪水从他的脚边流过,带来一丝凉爽。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谢老三的老娘拎着个竹篓,正一步一步地往湖里走去。老太太的裤脚高高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青紫色的鞭痕,那些鞭痕纵横交错,看着触目惊心。王阿狗知道,那是谢老三发病的时候,用烧火棍打的。看着老太太蹒跚的背影,王阿狗心里一阵同情,暗暗骂谢老三真是个疯子。
“要下暴雨了。”卖凉粉的老头子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桥头,他浑浊的眼珠盯着谢老三家歪斜的土墙,嘴里嘟囔着。王阿狗刚想搭话,突然,一声尖锐的铁链崩断声传了过来,那声音就像有人拿着钢锯在锯他的牙关,听得他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谢老三家门前的枣树正在疯狂地摇晃,仿佛被一阵狂风肆虐。满地的枣子噼里啪啦地滚落,滚到泥里,每个枣子都裂开了猩红的口子,就像一张张淌血的嘴,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王阿狗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他觉得肯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当谢老三举着斧头,像个疯子一样冲进晒谷场时,王阿狗正美滋滋地攥着半块发霉的绿豆糕,刚准备往嘴里送。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谢老三那副恐怖的模样。
只见谢老三的头发乱得结成了绺,就像一团蠕动的黑蛇,在他脑袋上扭曲着。斧刃上沾着暗红的碎肉,还滴着血,王阿狗仔细一看,心里“啊”的一声,差点叫出来,那竟然是他娘的右手小指!
“爹的肠子...在井里泡着...”谢老三咧开嘴,嘴里淌着黄水,大声叫嚷着,那声音尖锐又刺耳,让人听了不寒而栗。说完,他举起斧头,狠狠地劈向晒谷场中央的石碾。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尖叫声此起彼伏。王阿狗眼睁睁地看着村长爹躲避不及,脑浆溅在了石碾的凹槽里,混着雨水,流成了粉红色的溪流。那场景实在是太恐怖了,王阿狗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刚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后半夜,万籁俱寂,王阿狗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瓦片碎裂声惊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月光像掺了骨灰一样惨白,透过窗棂洒在他的脸上。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小心翼翼地摸到门闩,刚准备起身查看,就听见院墙外传来一阵黏稠的咕嘟声,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啃食什么东西,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牙齿碾碎骨头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小满...”谢老三那阴森的声音传了过来,“吃不吃人肉馅饼?”王阿狗吓得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尿一下子滋在了裤裆里。他惊恐地低下头,只见门槛缝里塞着半截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晒干的辣椒末。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差点昏了过去。心里想着,这谢老三真是疯得彻底,竟然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第二天,整个村子都炸开了锅,大家都在四处寻找谢老三。王阿狗心里也害怕极了,但又忍不住好奇,便独自一人蹲在自家稻田里。他不经意间发现,所有稻草人的脖颈都齐刷刷地转向了西边,就好像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操控着。
他顺着稻草人转向的方向看去,最末那个稻草人戴着谢老三的破草帽,格外显眼。草茎编的眼睛里塞着两颗玻璃弹珠,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王阿狗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谢老三去年清明祭祖时摔碎的那对吗?他心里一阵发毛,总觉得这稻草人好像在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它在盯着你。”发小铁柱不知什么时候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凉飕飕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肩膀。王阿狗被吓得一哆嗦,回头刚要破口大骂,却看见铁柱背后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那女人的发梢滴着黑水,手里还攥着把豁口的镰刀,眼神阴森地看着他。王阿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头顶,双腿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暴雨如注,一连下了三天。村子被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王阿狗跟着打捞队来到湖边,准备打捞谢老三的尸体。
湖水浑浊不堪,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味。王阿狗和其他打捞队员们小心翼翼地潜入湖底,在浑浊的湖水中摸索着。突然,王阿狗的手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用力一拉,竟是谢老三泡得青紫色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