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悬魂秋千(1 / 2)

1998 年的那个夏天,炽热的阳光如同浓稠的金色液体,肆意地泼洒在川北丘陵这片质朴的土地上。

我,小满,像一只归巢的雏鸟,来到了外婆家,准备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

外婆家那座青瓦白墙的老宅,宛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静静地隐匿在丘陵的褶皱里。

老宅的屋檐下,悬着一架红漆木秋千。岁月的侵蚀让红漆斑驳脱落,露出

每当微风轻拂,秋千便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那声音仿佛是从时光深处传来的喟叹。

秋千架正对着我房间的雕花木窗,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斜斜切过屋脊,将温暖与宁静送进屋内。

此时,木纹里陈年的桐油味就会与院中的槐花香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撩拨着我的嗅觉神经。

“小满,午觉起来要记得喝冰糖锅盔水。”

母亲在厨房剁猪草的声音,伴随着她那关切的叮嘱,断断续续地传进我的耳朵。

我抱着从县城幼儿园带回来的褪色碎花布娃娃,慵懒地靠在窗前,看着阳光在秋千绳上碎成一片片金箔,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

这个布娃娃,是我最珍贵的宝贝,它绒布脸颊上还留着去年表哥用炭笔画的歪鼻子,那是一段充满童趣的回忆,让这个布娃娃在我心中的地位愈发独特。

夏日的午后,蝉鸣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这单调却又充满生机的声响之中。

然而,这蝉鸣突然被某种细微的震颤打断。

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朝着窗外望去,只见那秋千竟然在无风自动!淡青色的棉布裙裾像水波般缓缓荡开,扎着红头绳的脑袋微微后仰,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孩子正坐在上面悠然自得地摇晃着。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我死死咬住下唇,指甲不由自主地在竹席上抠出一个个月牙形的凹痕。恐惧如同潮水一般,从心底深处涌起,将我彻底淹没。

“小满?”就在这时,母亲掀开蓝印花布门帘走了进来,“发什么呆呢?”她那粗糙的手掌轻轻拍在我的肩头,而就在这一瞬间,秋千恰好荡到了最高点。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在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布娃娃原本呆滞的玻璃眼珠竟然缓缓转向了我,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诡异与冰冷。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压在老宅的上空。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房间的地面上,形成一片片诡异的光影。

在这样的夜晚,我躺在床上,满心的恐惧让我难以入眠。终于,在极度的疲惫中,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然而,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我做了一个极其怪诞恐怖的梦。

梦里,那原本承载着美好回忆的秋千,不知何时竟变成了阴森的绞刑架。

绞刑架上,我的布娃娃穿着一身鲜艳如血的嫁衣,正坐在绳套上,咧开嘴对我露出一个扭曲而诡异的笑容。

它的眼睛空洞无神,却仿佛又藏着无尽的恶意。

我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月光正照在窗棂的雕花上,那些原本精美的蟠龙纹路,在阴影的笼罩下,竟然扭曲成了蜈蚣的触须,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窗棂上爬下来,钻进我的被窝。

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到枕边的布娃娃,触手一片冰凉,那感觉就像是摸到了一块刚从冰窖里取出的铁。

更让我惊恐的是,它原本翘起的左手食指,此刻竟垂了下来,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又做噩梦了?”父亲在隔壁房间咳嗽了一声,他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与担忧,“你这孩子,总说乡下邪性,该去镇上卫生院看看。”

我没有回应父亲,只是死死地盯着秋千投在墙上的影子。

那团黑影正在缓慢地前后摇晃,尽管窗外连一丝风都没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轻轻推动着它。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的脸上,驱散了些许昨夜的恐惧。

我起床后,像往常一样来到井台边洗漱。

却看见外婆正蹲在一旁烧纸钱,火焰舔舐着纸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光在风中跳跃,照亮了外婆鬓角新添的丝丝白发。

我好奇地凑近,在灰烬里,半张未燃尽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

照片上,一位身着阴丹士林旗袍的女人,面容温婉,眼神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深邃,她怀里抱着个布娃娃,那布娃娃竟与我手中的有几分相似。

“这是你太姥姥。”外婆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从岁月的深处传来,她往火堆里添了把艾草,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带着淡淡的苦涩气息,“她总说秋千能荡走晦气。”外婆的目光一直盯着那燃烧的纸钱,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当天夜里,万籁俱寂,只有老宅偶尔发出几声轻微的嘎吱声,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突然听见阁楼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那声音像是有人穿着布鞋,轻轻地踩在木地板上,每一步都伴随着木楼梯的嘎吱声。

而奇怪的是,秋千也跟着这声音,有节奏地晃动半寸。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我攥着煤油灯,手心里全是汗水,沿着狭窄的木楼梯缓缓往上爬。

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摇曳,将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诡异。当灯光照在楼梯上时,我惊恐地发现,灯影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脚印——那些脚印只有前掌着地,形状极小,就像无数只婴儿的手掌拍打着木板。

每一个脚印都仿佛蕴含着某种未知的恶意,让我头皮发麻,双腿发软。

从那之后,布娃娃开始出现在各种不该出现的地方,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时刻挑战着我的神经。

晨起梳头时,我正对着镜子,恍惚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转头一看,只见它蜷在竹篾簸箕里,玻璃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在窥探我的灵魂,还时不时冲我眨眨眼,那模样说不出的诡异。

挑水路过村口槐树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树洞里有个黑影。

走近一看,竟是布娃娃蹲在里面,向我伸出短小的胳膊,像是在招手让我过去。每一次它的突然出现,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我脆弱的心理防线。

最可怕的一次,是在灶间熬粥的时候。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地翻滚着,蒸汽氤氲,模糊了我的视线。

就在这时,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黑影出现在灶王爷神像头顶。

我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竟是布娃娃坐在那里,油亮的黑发垂下来,缠住了供桌上的白蜡烛。

那一刻,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分毫。

“小满,把蓑衣挂后院。”

母亲的嘱咐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

我机械地拿起那件棕榈叶编的蓑衣,当手触碰到绳结处时,我摸到几根干枯的头发,那触感又硬又糙,像是某种干枯的植物根茎。

当晚,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我透过窗户望去,秋千在雨幕中疯狂摆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驱使它。

而我的布娃娃,被雨水浸透,棉布身体变得沉甸甸的,里面的稻草都露了出来,在风雨中若隐若现,就像一具被扒光皮肉的尸体。

我开始在枕头下藏刀片,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一丝安全感。

每当夜深人静,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时,阁楼就会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那声音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缓缓拖动着布娃娃。

有次闪电划破夜空,将整个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见秋千架上挂着件褪色的碎花裙——和布娃娃身上的一模一样。

而我的布娃娃正安静地躺在枕边,嘴角却残留着可疑的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让我不寒而栗。

中秋那夜,月亮格外圆润,宛如一个巨大的银盘,高悬在老宅的上空,洒下清冷的光辉。

月光将老宅切成明暗交错的碎片,给这座古老的宅子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而诡异的面纱。

我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踱步,突然,一阵细微的声响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转过头,看见秋千在无风的院子里划出完美的圆弧,速度不快不慢,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秋千,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挪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