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殡仪馆的新晋法医,我第一次值夜班就听到了尸体聊天。
“今天来的小姑娘是被人推下楼的,她自己还不知道呢。”
“门口那家伙更惨,连环杀手盯上出租车司机了。”
我偷偷记录下这些对话,第二天匿名报警。
当警察根据我的提示破获两起悬案时,队长突然找我谈话:
“你的情报很准确,但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凶案细节和法医报告不一致吗?”
更可怕的是,那具女尸在验尸台上突然睁开眼:
“原来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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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零点的钟声,在殡仪馆空旷的走廊里,敲了最后一下。
声音像是被这地方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更深沉晦暗气息的冷空气滤过一遍,颤巍巍地荡开,然后迅速被无处不在的寂静吞没。
江城殡仪馆,非正常死亡尸体检验中心,第三解剖室。
林晏站在门口,白大褂崭新挺括,衬得他过分年轻的脸有些苍白。他深吸一口气,那口冷冽的空气直灌肺叶,带着金属和福尔马林的味道。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的“咔哒”声,在这种地方显得格外刺耳。
门轴大概该上油了,发出冗长而嘶哑的呻吟,像是在抗拒活人的闯入。
里面是另一个世界。惨白的节能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照得每一寸瓷砖地面、每一块不锈钢台面都反射出冰冷坚硬的光泽。空气更冷了,是一种能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寒。正中央,并排躺着三具覆盖着白布的躯体,轮廓分明,无声无息。
他是新人,法医病理学硕士毕业,分配到这里刚满一周。今晚,是他第一次独立值夜班。带他的老师,那位姓秦的老法医,下午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了句:“习惯就好。”眼神里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怜悯,又像是某种……考验。
林晏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调出值班记录表格。屏幕的蓝光映着他紧抿的嘴唇。他需要在这里待到早上八点,负责接收可能半夜送来的遗体,以及……确保这里的“安宁”。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
他翻看着以前的案例报告,试图集中精神,但眼角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房间中央那三块白布。它们那么安静,静得让人心头发毛。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白布
可是,很难。
尤其是最右边那具,据说是今天下午刚从河里捞上来的,身份不明,高度腐败。即使隔着口罩,似乎也能隐约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缠绕在消毒水的尖锐气息里,挥之不去。
凌晨两点多,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让他猛地从报告上抬起头。
声音似乎来自……右边?
他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侧耳细听,只有仪器待机时低沉的嗡鸣,以及他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声。
幻觉。一定是太紧张了。
他搓了把脸,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想喝口水压压惊。杯盖拧到一半,声音又来了。
这次清晰了些。
不是窸窣,更像是……气流穿过狭窄缝隙的、极其微弱的叹息。
林晏的后颈汗毛瞬间炸起。他僵硬地转过头,视线死死盯在最右边那具尸体覆盖的白布上。
白布似乎……动了一下?
就在胸口偏上的位置,一个极其微弱的起伏。
他瞳孔骤缩,手里的保温杯差点脱手。是……是胸腔残留气体排出?还是……
“……啧……这水……可真够浑的……”
一个声音!
模糊,断续,带着种浸水后特有的浑浊感,像是破旧风箱在费力抽动。
林晏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猛地站起,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尖锐的噪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如同惊雷。
他死死盯着那具尸体,眼睛瞪得酸涩,不敢眨一下。
声音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过度疲劳产生的幻听。
他站在原地,足足过了五分钟,一动不敢动。冷汗顺着脊柱滑下,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就在他几乎要说服自己那只是错觉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这个声音要清晰得多,是个年轻女人的嗓音,带着点抱怨,又有点空灵,直接从中间那具尸体方向传来。
“吵什么吵?刚睡着就被你搅和了。”
林晏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看见中间那具尸体上的白布,在头部的位置,极其轻微地凹陷了一下,好像……好像有人在那里歪了歪头?
“就是,”第一个声音,那个“水鬼”,又接话了,依旧含混,但抱怨的对象明确了,“新来的吧?一点规矩都不懂……大半夜的……扰人清静……”
新来的?规矩?
林晏的大脑一片空白,逻辑思维彻底停摆。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痛感明确地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真的……听见尸体在聊天?
“对……对不起……”他下意识地嚅嗫出声,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他在跟谁道歉?
那女生“哼”了一下,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喂,你们看见今天下午新来的那个小姑娘没?就左边这个,长得挺漂亮的,可惜了……”
左边?林晏的视线机械地转向最左侧那具尸体。白布勾勒出的身形确实比较娇小。
“水鬼”似乎努力想表达得清楚点:“看……看见了……摔得……有点惨……脸都……”
“何止是惨,”女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点评意味,“她是被人从后面猛地推了一把,后腰上还有个模糊的巴掌印呢,估计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下去了,这会儿还迷糊着,以为自己失足摔的呢。”
推下去的?巴掌印?
林晏的心脏猛地一抽。今天下午送来的坠楼女尸,初步现场勘查报告上的结论,确实是倾向于意外失足。因为天台护栏年久失修,而且没有目击证人。
“真……真的啊?”“水鬼”表示惊讶。
“我骗你干嘛?”女声似乎有些不悦,“我躺她旁边被送进来的,看得真真儿的。那巴掌印,位置,力道,绝对是成年男人干的。而且推她那家伙手劲挺大,估计练过。”
林晏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就是一起谋杀案!
还没等他消化这个惊人的信息,靠近门口的那具一直沉默的尸体,突然也开口了。这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烟嗓,语气里透着一股愤懑和焦虑。
“我这更他妈冤!开个夜班出租,招谁惹谁了?”
女生立刻来了兴趣:“哟,开出租的?怎么个情况?”
“别提了!”烟嗓男人啐了一口,虽然他只是具尸体,“那孙子装乘客,从后视镜里我就觉得他眼神不对,阴森森的。我本来想找个借口不拉这趟了,结果他直接掏出家伙,抵在我后颈上……冰凉!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关键是,我躺在这儿,迷迷糊糊听旁边办案的警察低声嘀咕,说这已经是近期第三起出租车司机被害案了,作案手法很像,都是被利器从颈后突袭……妈的,是个专盯我们司机的连环杀手!”
连环杀手?专门针对出租车司机?
林晏的背脊一阵发凉。他记得白天好像听交接班的同事提过一嘴,说最近不太平,又有司机遇害,提醒大家晚上出行注意安全。没想到,凶手就坐在自己眼前……不,是躺在自己眼前。
“嘶……”女生倒抽一口冷气,“这么狠?那你可真是倒血霉了。”
“水鬼”也含糊地附和:“……惨……”
烟嗓司机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不甘和对自己家人的担忧:“我老婆身体不好,孩子还在上初中……这以后可怎么办……”
一时间,解剖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林晏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大脑从最初的极致恐惧中,慢慢挣脱出来一丝理智。
他听到了什么?
两起被掩盖的恶性犯罪。一起谋杀,被伪装成意外。一起连环杀人案的重要线索。
怎么办?
报警?怎么说?说殡仪馆的尸体亲口告诉我的?
谁会信?不被当成疯子抓起来才怪。他的职业生涯还没开始就要彻底断送。
可是……如果不说,那个被推下楼的女孩就永远含冤莫白,那个逍遥法外的连环杀手可能还会继续作案,下一个出租车司机,下下一个……
良知和理智在他脑子里激烈交锋。
他猛地想起办公桌抽屉里,有一个他平时用来随手记录灵感和琐事的旧笔记本和一支笔。
一个念头,疯狂而大胆地冒了出来。
他极力控制着发抖的手脚,尽可能不发出声音,一步一步挪回办公桌后。他坐下,借着电脑屏幕的遮挡,悄悄拉开抽屉,摸出了那个笔记本和笔。
指尖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页上,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