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何雨柱独自一人,因为兴奋,他脸颊发烫,不由喃喃自语:
放射性有机物降解……生物矿化固定……高危环境修复……
每一个词,都不简单。
这不再是厂里车床的革新,也不是改善工人伙食的营养粉,这是真正关乎国运、挺直民族脊梁的争气工程!
能参与到这种级别的项目中,一兴奋与巨大责任感冲得他脑袋都有些发晕。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步,恨不得现在就扎进实验室,立刻开干!
“干了!必须干成了!这要是搞成了,老子……”
他仿佛已经看到成功的景象,看到鲜花、掌声,以及属于民族脊梁的荣耀。
但,兴奋总会过去。
当他第三次转到窗边,一股寒意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燥热。
简报后面附着的、那几页看似枯燥的技术指标要求,此刻让他冷静下来:
“耐受温度60℃,相对湿度85%……”
他实验室那台老掉牙的恒温培养箱,控温精度能控制在±5℃就得烧高香!湿度?全靠旁边放盆水自然蒸发!
“存活于5-10%硫酸或氢氧化钠环境……”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意味着pH值要横跨1.5到13的恐怖区间!他手下那帮小伙子,还在用最原始的pH试纸比色,精度能达到0.5就谢天谢地了!
“辐射累积剂量达到5000戈瑞时,存活率不低于30%……”
看到这个数字,何雨柱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虽然不是放射生物学专家,但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是普通人致死剂量的近千倍!
而他们实验室,连个最基本的、安全可靠的放射源操作平台都没有!
这已不是技术攻关,这简直是把人命和资源往无底洞里填!
“我……我他妈刚才在高兴什么——什么瞌睡送枕头?”
这根本不是靠他何雨柱一个人,甚至不是靠轧钢厂这个小实验室能啃下来的硬骨头!
巨大的落差让他甚至感到一阵恶心。
这不是炒菜,火候差点最多味道不行;这不是修机器,零件坏了还能再车一个。
上报困难?说自己做不了,然后呢?项目无限期搁置?让那些在西北戈壁、在隐秘战线奋斗的同志们,继续用血肉之躯去对抗这些看不见的致命威胁?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坐在椅子里,闭眼就浮出外国期刊上刺目的封锁清单:
嗜热菌株?国际菌种库对华禁运,国内仅有几株芽孢杆菌躺在农研所冷库里,连40℃都扛不住;
发酵罐?国产罐体密封胶圈遇酸就腐,85%湿度能让仪表盘短路冒烟;
辐射源?巴统筹委员会将钴-60列为“战略禁运品”,黑市价堪比黄金……
可要是真成了呢?
他仿佛看见:
西北基地地下管道里,灰白色菌膜如活铠般覆上锈蚀的阀门,强酸废水淌过菌层竟析出清流;
铅罐中沉睡的核废料被菌群包裹,放射性离子如铁屑遇磁,飞速凝成深绿矿石;
《微生物系统研究方法论》在研究所传阅,扉页印着“轧钢厂何雨柱编撰”……
他想起了娄振华看似闲聊时提到的港岛渠道和精密仪器;
更想起了给陈指导员送去两罐特供奶粉后,对方拍着胸脯那句轧钢厂被洋螺丝钉卡脖子,找我沈阳军需厂老蔡!
……这些画面汇聚成一个声音:
“这年头,缺的不是人!不是力!是点明方向、画清路径的火种!”
何雨柱的眼睛亮了起来。
国家的力量一旦被正确的方向所引导,将爆发出何等摧枯拉朽的能量?
他之前编写的教材,不正是点燃了第一把火,证明了路径图的价值吗?
他缺设备、缺菌株、缺时间,但他不缺思路!他清晰地知道需要什么样的菌株,知道筛选的路径,知道验证的关键节点!他缺的,是调动这庞大力量的那张路线图!
“对!路线图!洋鬼子封锁的是设备,是菌种,但他们封锁不了老子画路子的脑子!”
而何雨柱的优势就在于,没有盲人摸象的苦恼。
从特性上来说,微生物研究这事儿,有没有章法,效果就是天壤之别。先把研究的架子搭起来再说。流程规范?等大家尝到甜头,自然就补上了。
何雨柱盯着桌上摊开的几份实验记录和梁东那份杂乱草稿,眉头紧锁。
不过这一细看,倒看出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经过对比基地实际需求,他很肯定自己琢磨的这套方法论的骨架,就是解决这些问题的钥匙。
坏消息是,他得想办法把这套钥匙的使用说明书——也就是“路径图”——给清清楚楚地写出来,特别是从逻辑链条和操作步骤上,让梁东这样的研究者能按图索骥。
当然,生搬硬套、囫囵吞枣地推行下去也不是不行,但这感觉……不够圆满,违背了他想建立系统性的初衷。
总的来说,他脑子里这套东西,融合了后世成熟的科研管理思想和微生物学特点,其核心理念在60年代绝对超前,但其中的许多具体环节,
比如严谨的假设驱动、变量控制、重复验证,其实在当下的优秀科研实践中也能找到影子,只是不成体系,未被广泛认知和应用。
但是问题在于,对于同一个研究目标,基地实际需求的描述和他构想的方法论描述完全是两码事,得把它从科研认知的底层逻辑上对应上去。
举个例子来说,以“在高温高湿强辐射下还能高效降解特定污染物的菌株”为例。
从基地应用角度出发,需求描述是——能在≥60℃、≥85%RH、累计辐射≥5000Gy的环境下,将污染物浓度在48小时内降解90%以上。
然而从何雨柱构想的方法论角度出发,其描述方式是——明确降解目标、建立可验证假设、设计受控实验(梯度温度/湿度/辐射暴露、设置严格对照、规定重复次数)、规范数据记录、进行统计分析、得出可重复结论。
从科研工作原理来说,正是这套环环相扣、逻辑严密的方法论路径,
确保了研究者能系统性地筛选、验证并最终锁定那个能满足所有严苛应用条件的菌株,而不是靠运气或无穷尽的试错。
说起来有点绕,不过对于何雨柱来说,他需要把这看似分离的两端,用清晰的逻辑链条和操作指引连接起来,写成那张路径图。
没得说,得把自己脑子里融合了后世精华的思路,用现在大家能理解的语言和逻辑翻译出来。
好在他脑子里有成熟的框架,现在只是拿着地图画路标,这样方向就明确多了。
要问如果有些后世方法现在完全没法实现怎么办?
那就好办了,科学史上常见的一幕就能上演了——“受限于当前技术条件,此环节建议采用XX替代方案,其等效性需重点标注并后续验证”。
反正,核心的科学逻辑和流程规范得先立起来。
出于为基地研究能力打基础的想法,何雨柱还是准备尽量把每一个步骤的为什么和怎么做都掰开揉碎讲清楚。明天开始,搭框架,写细则,有了底层逻辑,自然就会水到渠成。
不过要写出这本真正有用的指南,涉及到一个现在大家普遍缺乏的意识——系统性思维和标准化操作的自觉性,这就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