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闭上眼睛,用一种近乎嚎叫的、撕裂般的哭腔,喊出了那第一句:
“我闺女赵小满——比儿子强!”
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屈辱,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狠狠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唔…”赵家人群中传来压抑不住的呜咽和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人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王桂香身体剧烈一晃,几乎再次瘫倒,但她死死咬着牙关撑住了。嘴角,一丝鲜血缓缓溢出,那是她将嘴唇咬破的结果。
停顿了足足三息,那短暂的寂静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再次积聚起那点可怜的、支撑她活下去的疯狂气力,喊出了第二声,声音更加嘶哑,却带上了某种自暴自弃的狠厉:
“我闺女赵小满——比儿子强!!”
这一声,比第一声更加决绝,更加响亮,回荡在空旷的打谷场上,如同惊雷滚过,震得许多人脸色发白。
最后一声,她几乎是倾尽了所有,用尽了对命运最后的控诉和呐喊,声音完全劈裂,变成了某种非人的嚎叫:
“我闺女赵小满——比儿子强!!!”
三声喊完,她体内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前一扑,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彻底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脸埋在尘土里,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哀嚎般的痛哭声。肩膀剧烈地抽搐着,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赵家的脸面,她王桂香作为人的尊严,在这一刻,彻底粉碎,被她自己亲手摔碎在了这众目睽睽之下。
整个打谷场,鸦雀无声。
只有王桂香那绝望的痛哭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
那些原本或许带着看戏心态的围观者,此刻也笑不出来了。他们看着那个瘫在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女人,心中涌起的是一种复杂的、冰凉的寒意。今日是赵家,明日又会是谁?为了活下去,人究竟可以卑微到何种地步?
孙巧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走上前,将那张画着简易地图的纸条,轻轻放在了王桂香手边的地上。她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那痛哭的身影,转身快步离开了。
过了许久,才有两个赵家的妇人,面如死灰地走上前,搀扶起几乎昏死过去的王桂香,捡起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条,在一片沉默而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踉踉跄跄地、逃也似的离开了打谷场。
折腰求生,尊严尽碎。
王桂香用她无法洗刷的屈辱,为赵家换来了一个渺茫的机会和一条需要付出苦力才能换粮的活路。
而赵小满提出的这个条件及其兑现,像一道深刻的烙印,不仅烙在了王桂香和赵家人的身上,更烙在了所有目睹此事的赵家集人心上。
它用一种最残酷、最直白的方式宣告:旧有的秩序和骄傲,在生存面前,不堪一击。而新的规则,正在血与泪、屈辱与生存的交织中,悄然建立。
窑洞内,赵小满缓缓闭上了眼睛,左臂上的印记传来一阵细微的、冰凉的悸动,仿佛在吸收着这场屈辱交易带来的某种无形能量。
她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