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宣读完毕,将绢帛文书交给陈景元,又示意随从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份象征性的赏赐——几匹质地不错的细布和一套文房四宝。
“赵小满何在?上前领赏谢恩。”使者朗声道。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投向丰女村的方向,投向那间安静的窑洞。
场面上出现了一丝尴尬的寂静。
王嫂子连忙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地回道:“启禀大人!小满姑娘她…她因先前预警天灾、指引水源,心力交瘁,至今重病不起,昏迷在床,实在无法前来接旨谢恩!民妇代她叩谢州府大恩!叩谢皇恩浩荡!”
说着,她重重地磕下头去。张寡妇、孙巧儿等丰女村女户也齐刷刷跪倒一片。
使者闻言,眉头微蹙,看了看陈景元。
陈景元赶紧低声解释了几句。
使者面色稍霁,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赏赐便由尔等代领,好生照看她。待其好转,再将州府美意告知。”
“是!是!谢大人恩典!”王嫂子等人连连叩谢,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代表着无上荣光的赏赐。
仪式结束,州府人马很快离去。陈景元志得意满地回县衙准备写谢恩折子了。
但打谷场上的人群,却久久没有散去。
人们围拢着王嫂子和那份赏赐,议论纷纷。那“女农正”三个字,如同拥有魔力,在每个人心中激荡着不同的回响。
男户们心情复杂,但看着那白纸黑字(绢帛)的州府文书,看着官府的态度,再回想赵小满在此次大旱中展现出的那种近乎“神异”的预判和能力,许多人的质疑和不服,终究是慢慢压了下去,转化为一种混杂着敬畏和好奇的沉默。
而所有女人,无论是本村的还是流落至此的,眼中都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她们看着那份赏赐,仿佛看到了一个模糊却真切的可能——原来,女人做的事,也能得到这样的认可?原来,女人除了灶台和针线,还能在土地上,在官府的文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和头衔?
赵小满,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丰女村的依靠,更成了无数挣扎在苦难中的女性心中,一盏微亮却刺破黑暗的灯。
窑洞内,赵小满依旧昏沉。王嫂子将州府的赏赐轻轻放在她的枕边,附在她耳边,用激动得发颤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小满…州府来了…夸你了…赐你‘女农正’…你能指导农事了…”
昏睡中的赵小满,似乎有所感应,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她左臂上那墨黑的根须状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又悄然蔓延了一丝,那暗沉的色泽中,似乎多了一点极微弱的、类似金属的光泽。
“女农正”。
这是一个没有俸禄、没有品级的虚衔,却是一面旗帜,一种承认。
它意味着,在这片千百年来由男性主导书写农业规则的土地上,第一次,有一个女子的智慧与贡献,被官方的力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公开地镌刻了下来。
尽管前路依旧漫漫,但这第一步,终究是迈了出去。水渠滋润了土地,而这“女农正”的头衔,或许将能滋润更多被压抑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