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赵小满补充道,气息有些急促,“告诉所有姐妹,这不是平常的耕种,这是在和老天爷抢时间,抢命!种下的不光是种子,是咱们明年能不能活下来的根苗!谁也不能偷懒,谁也不能马虎!”
消息迅速在丰女村传开。
起初,并非所有人都理解。有些女户看着外面依旧正常的天气,私下嘀咕着小满姑娘是不是病糊涂了,太过杞人忧天。挖那么大个池子,费时费力,万一不下雨,不是白忙一场?这么急着种红薯,万一…
“没有万一!”张寡妇站在窑洞前,声音斩钉截铁,目光扫过那些面露犹疑的人,“小满姑娘拿命救过咱们多少次?她的话,就是老天爷给的警示!愿意跟着干的,留下!觉得是瞎折腾的,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回你们原来的窝棚去!看看真到了没吃没喝的那天,有没有人像小满姑娘这样拼死给你们挣条活路!”
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那些嘀咕的人面红耳赤,再也无人敢有二话。
很快,整个丰女村如同一个精密的机器,在赵小满远程的指引下,高效地运转起来。
村西头洼地。以张寡妇和孙巧儿为核心,女户们被分成数组。壮劳力负责深挖,一锄头一锄头地啃着坚硬的土地;年纪稍长的负责将挖出的土运走;甚至几个半大的孩子都跟在后面,用脚仔细踩实新挖的池边,防止坍塌。铁锄与石块碰撞叮当作响,泥土飞扬,号子声此起彼伏。孙巧儿拿着泥板,不断估算着深度和宽度,指挥着下一步开挖的方向。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满了泥汗,却无人抱怨,一种紧迫感弥漫在空气中。
村东头沙壤地。王嫂子忍着腕痛,亲自示范如何快速整地、起垄。快嘴刘和李二姐等一众女户紧跟其后,挥汗如雨。她们将珍贵的红薯种苗小心地栽种下去,仔细覆土,如同呵护最珍贵的珠宝。坡地上,也有女户在奋力清除杂草,开辟出一块块不大的梯田,见缝插针地种下希望的根块。
赵小满躺在窑洞里的草铺上,无法亲身参与。剧烈的头痛和虚弱的身体将她困于此地。但她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的、充满力量的劳动声响,能通过大地隐约感受到那份热火朝天的震动。
她艰难地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身下的土地上。意识无法像从前那样顺畅地沉入大地之心,但她依旧能感受到这片土地上,生命正在被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和速度唤醒、种下。
一种微弱的、带着刺痛感的暖流,似乎从土地中反馈回来,缓慢地、一丝丝地融入她左臂那冰冷的印记。那墨黑的根须,仿佛在贪婪地吸收着这份由她指引、由众人合力创造的“生机”。
代价与馈赠,似乎总以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交织。
她不知道这场大旱究竟会有多严重,不知道这仓促的准备能否真的抵挡住天威。但她知道,她们必须行动,必须竭尽全力。
阳光依旧明媚,但在丰女村的女户们眼中,这阳光已带上了不同的意味。她们不再等待,不再祈祷,而是用最原始的劳动,向这片土地索取生存的希望,与即将到来的旱魃,争夺一线生机。
未雨绸缪,汗滴沃土。希望的根苗与救命的池水,正在她们的汗水中,一点点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