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解剖台上方的冷光灯突然闪烁了一下,我握着止血钳的手顿了顿。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旧衣柜里樟脑丸受潮后的霉味——这种味道不该出现在无菌的解剖室里。
我叫陈默,在市立医院法医科工作了五年,经手过三百多具遗体,早就习惯了停尸间的低温和寂静。但今晚不一样,从午夜接收那具无名女尸开始,怪事就没断过。
女尸是凌晨一点被120送过来的,发现地点在城郊废弃的纺织厂仓库。死者年龄大概二十五六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右手攥着半片撕碎的纱布,指甲缝里卡着几根深褐色的棉线。初步尸检显示,她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迹象,死因栏暂时填的是“不明原因急性呼吸衰竭”。更奇怪的是,她的尸体温度异常,常规遗体在死后两小时体温会下降1-2c,但这具女尸送来时,皮肤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像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似的。
“可能是仓库里的暖气没关?”值班护士小王当时一边登记一边嘀咕,我没接话,只是盯着女尸脖颈处看——那里有一圈极淡的红痕,不是勒痕,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蹭过,颜色浅得几乎要融进苍白的皮肤里。
现在我正准备做进一步解剖,冷光灯又闪了一下,这次闪烁的时间更长,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阴影在解剖台周围晃来晃去。我放下工具,伸手去按墙上的开关,指尖刚碰到塑料面板,就觉得后颈一凉,像是有人对着我的脖子吹了口气。
停尸间的通风系统早就坏了,平时连风都没有。
我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只有一排银色的停尸柜,柜门紧闭,柜门上的编号在昏暗里泛着冷光。最里面的3号柜是开着的,那是这具女尸原来的位置,现在空着,只剩下一块铺在里面的白色尸布,边角微微翘起,像是被风吹动的样子。
不对,没有风。
我握紧了手里的解剖刀,刀刃反射着冷光,能照出我紧绷的脸。五年里,我见过死状凄惨的凶杀案受害者,见过高度腐烂的无名遗体,从来没怕过,但今晚这种莫名的寒意,却顺着脚踝往上爬,钻进了骨髓里。
我转过身,重新看向解剖台上的女尸。就在这时,我发现了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她的左手。
之前登记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女尸的左手是蜷曲的,手指微微并拢,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没有涂指甲油。但现在,她的左手摊开了,掌心朝上,无名指的指甲缝里,多了一点红色的东西。不是血,颜色更暗,像是干涸的红墨水,又像是旧布料上掉下来的染料。
我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点红色碎屑,放在载玻片上,准备送去显微镜下观察。起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解剖台旁边的地面——那里多了一根黑色的长发。
我的头发是短发,小王是男生,留着寸头。这根长发不可能是我们的。
我蹲下身,用镊子夹起那根头发,头发很长,大概有三十厘米,发尾有点分叉,发质干枯,像是很久没打理过。我把头发放进证物袋里,刚站起来,就听到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是停尸柜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3号柜的柜门动了一下,原本半开的柜门,现在完全敞开了,里面的尸布掉在地上,叠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像是有人把它从里面扯出来,又胡乱揉了揉。
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摸出腰间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小王,你在值班室吗?过来一下,停尸间有点情况。”
对讲机里没有声音,只有一阵“沙沙”的电流声。我又按了几下,还是一样。平时对讲机的信号很好,就算在地下室也能清晰通话,今天怎么回事?
我走到停尸间的门口,想出去看看。手刚碰到门把手,就觉得身后传来一阵拉力,像是有人抓住了我的白大褂下摆。我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白大褂的下摆好好地垂着,没有被拉扯的痕迹。
但刚才那种拉力很真实,力道不大,却带着一股凉意,像是冰冷的手指勾住了布料。
我不敢再出去,转身回到解剖台边。现在我只想快点结束解剖,把这具奇怪的女尸送回停尸柜,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重新拿起解剖刀,准备划开女尸的胸腔。就在刀刃快要碰到皮肤的时候,女尸的右手突然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也不是肌肉松弛后的自然反应,而是实实在在的、手指的弯曲。她的右手原本是摊开的,现在食指和中指慢慢弯了起来,像是在抓什么东西,指甲缝里的棉线被扯得更长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连呼吸都忘了。我见过遗体的肌肉痉挛,见过死后的关节僵硬,但从来没见过死后几个小时的遗体,还能主动弯曲手指。
我后退了一步,解剖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刀尖在瓷砖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
女尸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不是那种缓慢的、眼皮无力抬起的样子,而是猛地睁开,眼球瞪得很大,眼白上布满了血丝,瞳孔却很小,像针尖一样,死死地盯着我。
我吓得腿都软了,靠在身后的停尸柜上,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这不可能,尸检报告上明明写着,死者已经死亡至少四小时,瞳孔应该是散大固定的,怎么可能突然睁开眼睛?
更可怕的是,她的嘴角慢慢向上扬,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她的嘴唇很干,皮肤苍白,这个笑容在冷光灯下显得格外狰狞,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你是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冷静的法医。
女尸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直盯着我,笑容越来越大。然后,她的左手慢慢抬了起来,不是那种僵硬的抬起,而是像活人一样,关节灵活地弯曲,朝着我的方向伸过来。
我看到她的左手掌心,那里有一个淡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是一个小小的十字架,边缘模糊,像是用口红画上去的,又像是天生的胎记。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我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她的手腕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和她右手攥着的半片纱布一模一样。纱布的边缘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上个月城郊纺织厂发生过一起火灾,烧死了一个女工,听说那个女工当时正在仓库里整理布料,被大火困在里面,最后窒息而死。当时负责尸检的不是我,但我看过报告,那个女工的手腕上,也缠着一圈白色纱布,因为她有腱鞘炎,平时习惯缠纱布保护手腕。
那个女工的名字,好像叫林晓……
女尸的手还在朝着我伸过来,我突然注意到,她的手腕上,除了纱布,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和报告里描述的林晓手腕上的疤痕位置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