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杨树林(2 / 2)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着诡异的绿光。锁屏壁纸变成了片杨树林,正中央的树下站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举着纺车。赵伟划开屏幕,发现通话记录里多了个未接来电,时间显示是 1958 年 9 月 17 日,奶奶失踪那天。

泥沼里突然冒出气泡,黑绿色的泥浆翻涌着,露出半截腐朽的木梳。梳齿间缠着团灰白的头发,根根分明,像是刚从头上梳下来的。赵伟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他说奶奶走的那天,头上别着把桃木梳。

风突然停了,杨叶不再作响。赵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每跳一下,周围的杨树就往他这边倾斜一分。树干上的人脸凹陷处开始渗出汁液,顺着木纹流成眼泪的形状。

他的胶鞋陷进泥里,拔出来时带出些黑色的毛发,缠在鞋底的纹路里。赵伟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乌黑,像是涂了层洗不掉的墨。指尖触到皮肤的地方,起了串细密的疙瘩,连成线,绕着手腕转了三圈。

远处传来鸡叫时,赵伟终于跌跌撞撞冲出了杨树林。天边泛起鱼肚白,他回头望了眼,看见最粗的那棵杨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身影,手里的纺车正转得飞快。阳光刺破雾气的瞬间,那身影化作无数杨叶,散落在泥沼上。

回到林区小屋时,赵伟发现衬衫口袋里多了样东西。摊开手心,是枚铜纽扣,背面刻着个模糊的 “兰” 字,是奶奶的名字。纽扣边缘沾着些湿润的黑泥,和杨树林深处的泥土一模一样。

他坐在床沿抽烟,烟灰掉在裤腿上烫出个小洞。墙上的日历停留在 9 月 16 日,昨天的日期被人用指甲抠掉了,露出纸页背面淡淡的蓝布纹理。赵伟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里映出的人影,脖子正以不自然的角度歪着。

窗外的杨树叶又开始响了,拍巴掌似的,一片接一片。赵伟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上,红痕变成了深深的勒印,像被人用绳子缠了整夜。他突然想起,爷爷的脖子上也有圈这样的印子,那年秋天,他在杨树林里上吊了。

中午送饭的老张发现赵伟时,他正坐在桌前发呆。桌上摆着枚铜纽扣,旁边是半截红绳,还有团灰白的头发。林区小屋的门从里面反锁着,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但所有的杨树叶都从缝隙里钻进来,在地板上堆成了小山。

后来县里派人来搜查,在杨树林中心的泥沼里打捞出架腐朽的纺车。纺车的木轴里卡着块蓝布,化验后发现上面的血迹属于六十多年前。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纺车的线轴上还缠着半根红绳,另一端消失在更深的泥层里。

赵伟被送去精神病院的那天,手里紧紧攥着枚纽扣。他说每到夜里,就能听见杨叶拍手的声音,还有个女人在耳边说,该轮到你了。护工换床单时,发现床垫下藏着无数片杨树叶,每片叶子的背面都用指甲刻着日期,最新的那片是今天。

杨树林依旧立在那里,没人敢再靠近。有个猎人说,起雾的夜里,能看见树林深处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在纺线,旁边蹲着个男人,正往树上系红绳。他们的脚边,堆着些小小的骨头,像是孩子的指骨。

今年的秋雨比往年更冷。有个迷路的背包客闯进杨树林,说看见最粗的那棵树干上,新刻了张人脸,眉眼像极了失踪的护林员赵伟。树底下摆着枚铜纽扣,背面的 “兰” 字被雨水泡得发胀,像是在流泪。

背包客逃出树林时,裤脚沾了些黑泥。后来他发现,那些泥里混着几根银白色的头发,还有些细小的纤维,蓝得像深秋的杨叶。每当起风的夜晚,他总能听见窗外传来拍手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站在那里,等着他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