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丽走后,沈敬亭又咳起来,咳得直不起腰:“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们惹不起张家,你必须娶她。”
沈砚之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去杭州跟阿鸢说清楚。”
他当天就坐火车去了杭州,路上遇到战乱,火车在嘉兴停了两个时辰,等他到拱宸桥时,天已经黑了。
“林记琴坊” 的门没关,里面黑漆漆的,没点灯,只有月光从天窗漏进来,照在工作台上。
“阿鸢?” 沈砚之喊了一声,没人应。他走进里屋,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放着件青布衫,是林阿鸢常穿的那件,衣角还绣着朵小兰花。
桌上放着张纸条,是林阿鸢的字迹,娟秀得像古琴的纹路:“砚之,我知道你有难处,我不怪你。龙脊伽罗琴我已经修好了,放在作坊里,你拿去吧。我要去南方,跟着陈老学修古碑,你不用找我,也不用想我。”
沈砚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像掉进了冰窟窿。
他跑到作坊里,看到伽罗琴放在工作台上,琴弦已经装好了,三道裂纹用松烟墨补得严丝合缝,琴尾的 “林” 字更红了,像是渗了血。
他伸手去抱琴,却发现琴腹比之前厚了一点,用手指敲了敲,声音闷得像藏了东西。
“阿鸢!阿鸢!” 他冲出琴坊,沿着拱宸桥的巷子喊,声音在夜里回荡,却没人回应。巷子里的狗被吵醒了,汪汪地叫,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孤独的木偶。他在巷子里找了半夜,没找到林阿鸢。
天快亮时,他抱着琴回到上海,刚进沈公馆,就看到管家老周在门口等着:“少爷,张家派人来了,说要是您同意娶曼丽小姐,明天就把三百万货款一笔勾销。”
沈砚之看着怀里的琴,琴身泛着冷光,像是在嘲笑他的懦弱。他闭上眼,说了句 “我同意”,声音轻得像叹气。
婚礼定在一个月后,办得很隆重,请了上海所有的名流,教堂里摆满了鲜花,乐队奏着《婚礼进行曲》。
沈砚之穿着白色的西装,站在张曼丽身边,脸上没有一点笑容。
张曼丽穿着婚纱,戴着钻石皇冠,却还在抱怨 “婚纱不够漂亮,不如法国的好”。婚后,沈砚之把伽罗琴放在书房的角落里,用黑布盖着,再也没碰过。
张曼丽看到过一次,想把琴扔了,被沈砚之拦住了 —— 那是他唯一的念想,是他对林阿鸢的愧疚,他不能扔。
有时候,夜深人静时,沈砚之会偷偷掀开黑布,看着琴身的三道裂纹,想起林阿鸢的笑脸,想起杭州的定胜糕,想起拱宸桥的月光,眼泪会忍不住掉下来,滴在琴身上,很快就干了,像从没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