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父亲手术很成功,安先生介绍的沈主任技术真的很棒。厂子里我就不挨个打电话了,麻烦您帮忙通报一声。”
第三个电话拨往厂里,是葛叔接的。一听是仲昆的声音,葛叔立刻放下电话,往车间跑去,扯着嗓子喊:
“仲明,你哥的电话!”
仲明一路小跑过来,刚拿起听筒,就听见仲昆的声音传来:
“咱爸手术做完了,很成功,现在在重症监护室,有专业护士看着。估计两天后能转普通病房,顺利的话一周左右就能回来。你赶紧跑回去告诉妈,别让她一直惦记着。”
挂完三个电话,仲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可转念一想,又想起了卞会计,便给卞会计发了条信息:“我爸的手术很顺利,一周左右或许就能回去了。”发送完传呼,他这才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上午9点,仲昆和马媛着小保温桶,里而盛着让一层厨房单独熬的小米粥来到重症监护室,马媛的防护服穿得一丝不苟,只露出双眼睛,她获得批准探视廷和。经过消毒通道,走进监护室,护士朝他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待整理好床旁的医疗用品,才掀开帘子让出半条道:
“只能待十分钟,别碰他的管线。”
马媛点头,脚步放得更轻了。他没敢坐那张陪护椅,就站在床尾,目光先落在廷和脸上——呼吸机的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眉心和闭合的眼睛,眼下发青,是长时间缺氧留下的痕迹。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他没打开,只是盯着廷和露在被子外的手看,那只手背上还留着留置针的胶布印,指节因为脱水显得有些干瘪。
“我带了粥,你以前爱喝的那种,加了点青菜碎。”马媛的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护士说你要是醒了,能先喂点米汤。”
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了个调,不是警报,只是频率快了半拍。马媛猛地抬头,看见廷和的眼睫又颤了颤,这次幅度更大。他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又想起护士的叮嘱,硬生生顿住,只把声音放得更柔:“是我,马媛。知道你累,慢慢醒,不急。”
话音刚落,廷和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马媛看清了他嘴角极轻微的弧度——像在笑,又像只是呼吸时牵动了肌肉。护士这时走进来,看了眼监护仪上的数值,笑着对马媛说:“有反应就好,说明意识在恢复。”
十分钟很快到了,马媛拎着没打开的保温桶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她在心里默念了句“明天再来”,轻轻带上了重症监护室的门。
护士站的电子钟跳成早上九点,仲昆和马媛已在重症监护室外等候。
“探视时间到了,只能进一位,十分钟。”值班护士说。
今天是仲昆探视。护士递来无菌服时,他的手还在抖。套上蓝色防护服的过程像在给自己裹一层密不透风的茧,直到推开那扇厚重的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才看见病床上的廷和。
呼吸机的管子从廷和口中延伸出来,连在旁边嗡嗡作响的机器上,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纹是此刻唯一的生机。仲昆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不敢碰那只插满针管的手,只能盯着廷和苍白的脸——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睡着了一样,只是眉头还微微蹙着,不知在承受怎样的疼痛。
“爸爸,”他的声音被口罩闷得发哑,只能凑近了些,“我来了。医生说你昨晚很勇敢,没让他们操心。”
话没说完,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廷和的手指动了一下。眼皮轻轻颤了颤,努力的睁开。
“爸爸?你听见了吗?”他屏住呼吸,眼眶突然发热。
廷和张了张嘴,努力吐出几个字:“我很好,别担心。‘
就在这时,护士走了进来,轻声提醒:
“病人恢复得很好,早晨就苏醒了。时间到了,家属请出去吧。”仲昆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时,又听见那阵熟悉的“滴滴”声——这次,屏幕上的波纹变得平缓而有力,而廷和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
监护室厚重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仲昆抬手扯下紧绷的防护面罩,镜片上立刻蒙了一层白雾。
“马媛。”他声音带着刚从口罩里解放出来的闷哑,却掩不住一丝轻快。“护士说爸恢复得不错,今天早晨就苏醒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嘴角却已经微微扬起:“他睁开眼看了我,还说了一句‘我很好,别担心’。”仲昆顿了顿, “护士说,只要不发生意外,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
仲昆想起护士的叮嘱,又补充道:“今天就能去护士站办护工的手续,明天护工就能上岗。”
按照护士的吩咐,仲昆很快到了护士站。窗口后的护士核对完信息,递来一张护工雇佣登记表。他笔尖顿了顿,在“起始日期”那一栏填下了“8号”,又抬头问清了护工的排班细则。
他拿着填好的表格找到马媛,“我跟护士问好了,咱们商量下护理的事。”仲昆把表格递过去,“我想着每天雇个男护工,从晚8点守到早6点,这样咱们俩能歇歇。白天就分两班,我和你轮流来,你看行吗?”
她抬头看向仲昆,见他眼底虽有疲惫,却没了前几日的焦灼,便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