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 确认购买机床
买完票,永明揣着车票往站前农贸市场走。他没急着买东西,先沿着卖土特产的街从这头逛到那头,把各家的木耳、蘑菇、皮货价格摸了个大概,折返时才停下脚步。他先称了2斤干木耳,黑亮亮的干货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接着在一家皮货摊前驻足,挑了两副熊皮护膝,想着父亲和师傅冬天的老寒腿,心里暖烘烘的;走了没几步,又被挂在架上的狐狸围巾吸引,浅棕色的毛蓬松柔软,他想起刚认识不久的女友,便顺手买了一条。
最后,他在街角的小吃摊前停住,买了个比脸还大的列巴——摊主说是苏联风味的,面包壳子硬邦邦,里面却夹着葡萄干和核桃——又要了几根油亮的哈尔滨烤肠,这是他今晚的晚餐。路过报亭时,他又顺手买了几张晚报,这才慢悠悠地回到候车大厅。大厅里依旧人声鼎沸,永明找了个靠窗的长排椅子坐下,把装着土特产的袋子放在脚边,摊开报纸。他一边等着晚上8点的火车,一边逐字逐句地读着,连广告栏都没放过,这难得的闲暇,在归程前显得格外珍贵。
傍晚七点半,车站广播里沉稳的女声准时响起,划破了候车大厅里嘈杂的空气:“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上海的146次列车马上就要检票上车了,前往上海方向的旅客,带好你的行李物品,在3号检票口检票上车。”
永明闻声起身,将旅行包的背带紧了紧,跟着涌动的人潮走向检票口。金属检票钳在车票上留下清脆的“咔嗒”声,他随着人流踏上站台。软卧车厢在紧靠餐车的10号,位置还算好找,他推开包间门时有些意外——四张铺位里,只有他一人,其余3张还是空的。
他先将沉甸甸的旅行包举上行李架,拍了拍包侧确认稳妥,再从里面掏出面包、烤肠和一叠卷着的报纸,一一摆到小方桌上。暖水瓶就在桌下,他倒了杯热水。刚坐下,车身便轻轻一颤,伴随着“呜——”的长鸣,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站台和路灯开始向后倒退。
门被轻轻拉开,列车员笑着走进来,接过他的车票换成卧铺牌,临走前不忘嘱咐:“晚上睡觉别锁门,我们会巡逻,放心睡。”永明点头应下,这时才觉出腹中空空。他掰了块面包塞进嘴里,又咬了口油润的烤肠,面包的麦香混着肉肠的咸香,简单却实在。没一会儿,一大块面包、两根烤肠下肚,半杯热水也见了底,这顿仓促的晚餐便算结束了。
睡前,他从手提包里摸出个红苹果,走到车厢尽头的洗手间。冷水冲过果皮,带着一丝沁凉,他几口啃完,果肉脆甜多汁,刚好解了烤肠的腻。之后又在软卧车厢的走廊里慢慢踱了十几分钟,听着隔壁包间隐约的谈话声和餐车方向传来的碗筷碰撞声,心里渐渐踏实下来。
回到铺位,他躺下翻开报纸,油墨味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清晰。火车轮与铁轨撞击的“咣当、咣当”声均匀而规律,像一首绵长的催眠曲,没看几版,他的眼皮便渐渐沉重,终于在这平稳的摇晃中,沉沉睡去。
直到上午快八点钟,永明才从混沌中睁开眼。,他撑着铺位坐起身,目光扫过包厢时顿了顿——原本宽敞的空间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两张陌生的面孔,正各自靠着铺位闭目养神。
他下意识地掀开窗边的纱帘,窗外的景象让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火车静静停着,站台上那方白底黑字的站牌格外醒目,“沧州站”三个大字在晨光里赫然入目,提醒着他归程已过半。
永明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拉开包厢门,恰好撞上列车员推着流动餐车缓缓走过,不锈钢餐盒碰撞的声响在过道里格外清晰。“一份盒饭。”他话音刚落,温热的餐盒便递到了手中,米饭的香气混着卤味的咸鲜,驱散了最后一丝困意。
早饭吃得简单,却格外踏实。饭后他靠在窗边,翻了几页报纸,耳边传来同包厢旅客的闲聊声,话题从天气聊到各地风物,陌生的距离在几句家常里悄然拉近。说话间,列车广播里传来“济南站到了”的提示,他抬眼望向窗外,站台匆匆掠过,心里那根“快到家了”的弦,又紧了紧。
没过多久,列车员再次来到包厢,为永明换了票——这是终点站前的最后一道程序。他站起身,踩着铺位从行李架上取下沉甸甸的旅行包,又仔细把小桌上的报纸、没吃完的面包和烤肠收进包里,转身对着同包厢的两人笑了笑:“我到站了,先走一步。”
来到列车门口,他拿着车票,听着车轮与铁轨摩擦的节奏逐渐放缓,直至完全停下。随着人流走出车厢,熟悉的车站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家乡特有的潮湿空气。永明深吸一口气,提着旅行包融入出站的人群里——这趟漫长的旅程终是抵达了终点,他终于到家了。
汽笛的余音还萦绕在站台,永明背着半旧的旅行包,脚步匆匆地穿过熙攘的人群,直奔车站后院的存车处。锈迹斑斑的铁架旁,他的摩托车安静地立着,车座上落了层薄灰,他掏出钥匙拧开车锁,拍了拍车座,跨上去的瞬间,引擎的轰鸣声便刺破了午后的宁静。
车轮碾过熟悉的街道,没多会儿就停在了自家院门口。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饭菜香扑面而来,母亲正端着一盘炒青菜从厨房出来,见他进门,惊喜地迎上来:“怎么突然回来了?快洗手,饭刚做好。”永明应着,从包里掏出用报纸裹着的木耳、一副沉甸甸的护膝,还有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围巾,一一递到母亲手里:“路上顺手买的,您和我爸用得上。围巾是给女友买的。”
他刚坐下拿起筷子,目光扫过空着的座位,便问:“妈,怎么没看见我爸?”母亲往他碗里夹了块肉,叹口气说:“上午王厂长突然派人来,把他叫到厂里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估摸着中午是赶不回来了。”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父亲推门进来,看见桌边的永明,手里的包放在桌上:“你怎么回来了?这些东西哪儿买的?”永明放下筷子,压低声音:“我刚从沈阳回来,去给厂里买机床了。这事您可千万要保密。”
“进机床还要保密?”父亲皱着眉,满脸疑惑。“是不能让仲昆知道,”永明往前凑了凑,语气更沉了些,“他从南京进的机床,一台要贵好几万。您可别露了口风。”他又反复叮嘱了父亲两句,随便扒拉了几口饭,便起身抓过车钥匙:“我得回厂里了,您俩慢慢吃。”
摩托车再次启动,半小时后,齿轮厂的大门出现在眼前。永明径直骑到办公室前,拎着包快步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坐在桌前看文件的廷和,他喊了声:“师傅,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