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头划过标注着“进刀量”的数字,又移到“角度参数”那一栏,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两组数据差异明显,一组进刀量稍大、角度偏锐,另一组则更为平缓。这是新产品齿轮加工的关键参数,选对了能让齿轮咬合精度提升一个等级,选错了则可能导致整批零件报废。目光在两组数据间来来回回,迟迟无法确定。
“还在纠结?”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吴宏叹了口气:“两组数据各有道理,理论上都说得通,但实际加工效果谁也没把握。”他转头看向廷和,眼神里带着一丝征询,“你经验足,觉得该怎么选?”
廷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铅笔在两组数据旁分别画了个圈。
“图纸是死的,机器是活的,人更是活的。”
他放下笔,语气带着笃定,“既然是两组,先做一组试一下,然后我们再加工一个齿轮,用另一组也试一下。”
他顿了顿,看着吴宏的眼睛补充道,“两个齿轮采取不同的数据,最后通过实验来检验——实践出真知,比对着图纸空想靠谱多了。”
这样吴宏就在操作板上输入了第一组数据。不到十分钟,轰鸣声渐歇。吴宏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下齿轮。当他将工件递回廷和手中时,原本青灰的金属表面已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齿牙的棱角分明却触感光滑。
廷和指头拂过镜面般的齿面,冰凉的触感中带着金属特有的细腻。
然后吴宏又将另一枚从淬火炉旁边拿过来的齿轮,重复着同样的操作,用第二组数据,不到十分钟,第二个齿轮也加工完成。
廷和将两个加工完毕的齿轮拿到办公室,随即叫永明来到办公室来。
“你先给苏达成挂个电话,让他把试验台上的传感器调试好。”
廷和指着桌上的齿轮,对刚进门的永明吩咐道,“一会儿你骑摩托车把这两个齿轮送到拖拉机厂,和苏达成一起做试验。”
午饭后没多久,永明便小心翼翼地带着两个齿轮,骑着摩托车赶往拖拉机厂。抵达试验台后,他却发现苏达成并不清楚做扇形齿轮实验需要更换模具。于是,两人默契配合,先将试验台上原本用于直形齿轮试验的模具拆下,仔细换上了适配伞形齿轮的专用模具。
有了上次试验失败的教训,永明这次格外谨慎,一开始就将载荷设定为50%。然而试验启动还不到3分钟,异常便开始显现:齿根应力已攀升至200兆帕,振动幅度达到0.3毫米/秒。短短5分钟内,油温更是飙升至45°C。永明深吸一口气,将载荷加大到60%,此时齿根应力骤增至300兆帕,震动幅度突破0.5毫米/秒,试验台发出刺耳的噪声,油温眼看就要逼近100°C。他当机立断,立刻停止了试验。
稍作调整后,永明换上另一个齿轮重新开始试验。载荷达到50%时,情况与第一个齿轮初期表现相差无几。可当载荷加到60%,运行约10分钟后,润滑油突然开始冒烟,噪声也变得震耳欲聋。永明迅速中断实验,此时他发现齿轮表面已出现蓝紫色变化——这是危险的信号,意味着再持续试验几分钟,齿轮就可能发生软磁现象。
从试验台下来,永明和苏达成径直回到销售科。永明立刻给廷和拨通电话,语气凝重地汇报:“师父,试验失败了。现在看来这个齿轮的齿形有问题,也可能出在齿向上。实验载荷加到50%时就不正常,不到60%都出了问题,不仅冒了烟,齿面还出现了蓝紫色,像是要软齿,所以我赶紧中断了试验。”
电话那头的廷和沉默片刻,随即沉稳地说:“那就算了,你先回杨家庄,咱们一起仔细研究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齿轮厂的厂区,永明骑着摩托车的身影刚出现在厂门口,匆匆停好车,径直走向办公室,一场关于试验失败的紧急讨论正等待着他。办公室里,廷和已经把仲明、仲伟、仲昆都召集到了一起,桌上摊着几张齿轮的图纸,气氛有些凝重。看到永明进来,廷和率先开口:
“永明回来了正好,大家都在等你说说情况。”
永明拿起手里的一份试验报告,眉头微蹙:“问题比预想的更棘手。常规齿轮在满负荷运转时才可能出现啮合问题,咱们这个样品荷载加到60%就开始异响、震颤,这说明齿形设计或加工精度存在根本性缺陷。”他指着图纸上齿轮啮合的关键部位,“病根没找到,再试多少次都是白费功夫。必须双管齐下。”
他顿了顿,条理清晰地说道,“要不再去金华找毕庶模请教;要不等重庆的测量仪器到了,精准测量后再深入分析,这样才能找准症结。”
永明的话音刚落,仲明立刻点头表示支持:
“我完全同意永明的意见。不能再盲目试验了,这样只会浪费时间和精力。我们必须先从根子上找原因,根子问题解决了,之后就算出现小问题,再通过实验纠正也能有的放矢,效率会高得多。”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大家都在消化着两人的分析。最后,廷和站起身,总结道:“那就按大家的意见来,先停止试验。金华先不用去了。等仲昆和仲伟从成都拿回齿向测量仪,有了具体数据后再重新启动试验。”
他看向永明补充道,“在去成都之前,让吴宏再加工两个齿轮带上,到时候和永明从拖拉机厂拿来的进口齿轮做对比,仔仔细细看看,到底差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