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试制新产品受阻
阳光透过车间高窗。仲明刚从监理站回厂,便径直走向车间,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声响与机器的嗡鸣交织成熟悉的旋律。他先到铸造车间转了一圈,没见到父亲廷和的身影,便转身走向隔壁的加工车间。
刚走到车间,就看见父亲正和晓芬围着车床讨论着什么。晓芬面前的工作台上摆着几个闪着金属光泽的新齿轮,两人正对着图纸研究车削细节。
“爸,我看了报表,”仲明走上前说,“昨天库存齿轮810个,今天得再送一车去拖拉机厂。”
晓芬闻言抬头笑了笑:“是昨天下午刚入库的170个新齿轮,库存才到了810个。”
廷和点点头:“那就安排再送一次。”
仲明应声后快步返回办公室,路过会计室时正好撞见仲芳在记账,当即吩咐道:“你让金生和永明去仓库拉500个齿轮送拖拉机厂,我联系仲昆去那边结算。”
安排好送货事宜,仲明立刻回到加工车间。廷和拿起一个半成品齿轮,指着表面细密的纹路说:
“这次配料我做了调整,加了微量镍提升韧性和低温性能,又加了钼增强高温高负荷稳定性。你看晓芬车出来的纹路,粘度明显增加,说明韧性确实提高了。”
“今天车完这十个,下午就能滚齿,明天就能做试验了。”晓芬一边调整车床参数一边补充道。
仲明追问:“进度很赶吗?”
廷和摆摆手:“不急,得保证质量。今天车完后送滚齿机,明天上午先回火,这样做是为了稳定结构,相当于二次锻打。之后我和老李师父分十次淬火,水淬、油淬各五次,全程记录数据,每个都打上钢字。”
此时的铸造车间里,老李师父和一名工人早已忙开。他们今天没参加调度会,专心准备淬火试验。那名工人正给十个齿轮编号打钢字,1到5号做水淬,6到10号做油淬,水淬时间从5秒到25秒依次递增,油淬则从10秒到40秒逐步延长。
老李师父仔细检查着淬火炉,将升温速度调至10°/每分钟。随着炉温缓缓攀升,车间里的空气渐渐燥热起来。1小时20分钟后,温度计指向800°,老李师父示意工人准备。他迅速打开炉门,灼热的气流扑面而来,工人稳稳递过装着齿轮的料框,两人默契配合将其送入炉膛。
车间里的淬火炉指示灯平稳闪烁,二十分钟的保温时间已精准达到工艺要求。老李师父熟稔地拎起一旁的小料筐,稍一用力拉开沉重的炉门,高温裹挟着金属气息扑面而来。他迅速用长柄夹具夹起一个齿轮,稳稳放入料筐中。廷和在旁紧盯着手表,当老李师父将盛有齿轮的料筐浸入淬火水池的瞬间,他立刻开始读秒:“1秒、2秒、3秒、4秒、5秒!”话音刚落,老李师父便迅速将料筐捞出,稳稳放置在冷却台上。
如此行云流水的操作不断重复,不到半个小时,10个齿轮便按预定方案全部完成淬火。一旁的那名则手持记录本,仔细将每个齿轮的对应编号、淬火种类和精确时间一一记录在案。
淬完火的齿轮表面,因快速冷却过程中产生的应力,容易出现硬度不均匀的问题。为消除这部分应力,提升齿轮加工精度与使用寿命,按工艺要求需在送珩齿机前进行应力退火。应力退火温度需严格控制在600°以下,保温时间设定为两小时。廷和按照标准流程,将10个齿轮重新放回淬火炉,开通加热开关,精准设定温度为580°。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40分钟后,炉温稳稳升至580°,警报器准时发出蜂鸣声。廷和立刻关掉加热开关,操作盘上仅剩保温信号灯在规律闪烁。廷和看了看手表,对两人说道:
“咱们现在去食堂吃饭,下午两点钟回来开炉。”
下午两点整,廷和三人准时出现在淬火炉旁。他们小心取出炉内的10个齿轮,放入小白提前准备好的沙箱中,让齿轮在沙箱内缓慢冷却至100°以下,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一个小时。
趁着齿轮冷却的间隙,廷和找到吴宏,商议新齿轮的恒齿机加工事宜。他拿出新齿轮的蜡模递给吴宏,吴宏仔细查看后分析道:
“这种齿轮是斜齿轮,滚齿机带有斜刀,加工没问题。但珩齿机目前只有直齿研磨轮,没有斜齿的,而且这类专用研磨轮市面上可能很难买到。我在南京学习时,教我们的师傅说过,要是公司需要,可以联系他们厂购买一两件发过来。另外,今天下午也没法加工,换轮工序特别繁琐,至少需要两小时才能完成,为了不影响夜班生产,这活儿得明天干。”
廷和听后,眉头微蹙着在车间踱了两圈,他忽然顿住脚步,眼里闪过一丝亮意:“让仲昆联系毕庶模,马上捎一个磨轮来——专门研磨斜齿轮的那种研磨轮。”
说罢他转身看向刚刚从城里回来的永明,语气里添了几分急切:“你今天下午再回城里一趟。拿着齿轮样品,让仲昆拍张清晰的照片,发传真给毕庶模,让他照着找图纸。关键是那个研磨轮,不管用什么法子,越快送到越好。”
两人快步回到办公室,廷和从铁柜里翻出永明早些时候从拖拉机厂带来的齿轮样品。塞回永明手里:“拿好,别磕着碰坏了。”
永明拿着齿轮点点头:“我晚点儿走,等天黑交警下班了再动身。骑摩托车没证,撞上检查的太麻烦。”
他坐在廷和的办公椅上,抓起桌上的电话机给仲昆发了条信息。传呼机的回铃在半小时后才响起。永明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仲昆含混的声音,背景里似乎有麻将牌碰撞的脆响。约好晚上见面后,仲昆让他晚饭后直接去家里。
傍晚的霞光把齿轮厂的烟囱染成金红色时,永明已在食堂扒完了晚饭。他把齿轮样品裹进帆布包,跨上那辆崭新的嘉陵摩托,排气管“突突”地喷着青烟拐出厂门。
仲昆家住在老城区的二层小洋楼,墙头上爬满了野藤。永明刚在楼下支好摩托,就见一位鬓角斑白的老太太掀开竹帘出来,正是仲昆的岳母。
“是永明吧?快上来,仲昆他爸在楼上等着呢。”
二楼小客厅铺着暗红色地板革,电视柜上的牡丹瓷瓶擦得锃亮。仲昆的岳父正蜷在藤椅里看新闻联播,见永明进来,连忙直起身往沙发上让:
“坐,坐,喝口水。厂里最近可好?”
“生产顺当了,”永明接过搪瓷杯,“每天能出近两百个齿轮。我师父正琢磨新产品,卡在研磨这道工序上,特地让我来找仲昆,想请南京的毕师父帮个忙。”
“仲昆今晚陪交通监理所的王所长吃饭去了,”
老爷子往烟灰缸里磕了磕烟丝,“周五要考驾照,提前去打个招呼。现在办事嘛,总得活络些。”
他顿了顿,又问起永明家里的事,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关切。
永明声音低了些:“我爸原是拖拉机厂的钳工,还是我们厂长的师父。三年前工伤断了胳膊,加上一身病,就长期在家吃劳保。我原先在翻砂厂,后来厂长把我调到厂部,其实是照顾我。去年师傅办齿轮厂,又把我派过来帮忙。”
他停了停:“我妈在棉纺厂,明年就退休了。还有个妹妹在读中学,家里挺紧巴得。前阵子从仲昆这儿拿的钱,我妈大多攒着,说要留着给我结婚。”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仲昆趿着拖鞋上来,衬衫领口敞着两颗扣子,带着一身酒气和卤菜的咸香。他抄起茶几上的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下半瓶,脸上还带着酒意,眼神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