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学家停下脚步,没有做出任何具有威胁性的动作,只是持续地发出轻柔的、预先录制好的安抚性咔嗒声(这是从观察厚甲兽群体交流中破译的),并慢慢将喂食器伸过去。
时间一秒秒流逝。厚甲兽的吼声渐渐平息,鼻子抽动着,似乎被营养膏的奇特气味所吸引。它犹豫了足足一分钟,终于小心翼翼地向前一步,快速地舔食了一下喂食器末端的膏体。
成功了!第一步接触完成!
掩体后传来一阵压抑的欢呼。但这只是开始。
随后的几天,试验在严格控制和高度警戒下逐步推进。生物学家们通过重复的食物奖励和固定的声音信号,尝试让厚甲兽形成条件反射。他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堡垒”。
进展缓慢且反复无常。“堡垒”时而温顺,时而会因潘多拉环境中某种未知的刺激(可能是一次遥远掘地虫的移动,或者一阵风向的变化)而突然变得焦躁,甚至试图冲击围栏。有一次,它差点踩到一名靠得太近的研究员。
然而,研究团队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和智慧。他们不断调整信息素的配比和释放节奏,细化声音信号,甚至尝试在它焦躁时播放模仿掘地虫捕食者(但经过处理,显得更遥远、更弱)的声音,再给予安抚,强化“待在信息素范围内等于安全”的概念。
同时,工程师们也没闲着。他们开始设计一种非侵入式的、能固定在厚甲兽背甲上的轻型货架结构,利用仿生吸盘和柔性绑带,避免钻孔等伤害性操作。
两周后,奇迹般的场景出现了。
“堡垒”已经习惯了研究人员的靠近和喂食。它会根据特定的声音信号走过来,甚至允许研究人员用手(戴着厚重手套)触摸它甲壳的边缘。今天,工程师们准备进行第一次负重测试。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空载的轻型货架固定在“堡垒”的背甲上。厚甲兽显得有些不安,甩了甩头,但在持续的食物奖励和安抚信号下,它逐渐接受了这个额外的负担。
然后,一名研究员拿着它最爱吃的菌丛,站在不远处,发出了一个代表“过来”的新指令信号。
“堡垒”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食物,又感受了一下背上的重量,最终迈开了步伐。沉重的身躯移动起来,步伐稳定而有力,轻松地碾过了地面上小型障碍物。它走到研究员面前,温顺地吃下了奖励。
那一刻,所有参与项目的人,包括一向冷硬的秦岳,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笑容。那不是驯服一只野兽,那仿佛是……与这个陌生世界达成了第一次真正的、积极的谅解。
“牧羊人”计划的首个重大成功,像一道强心剂,注入了“钢铁要塞”。它证明了一点:人类并非只能与潘多拉为敌。通过理解、尊重和利用其自身的法则,有可能找到一条共生之路。
更多的厚甲兽被列入驯化计划。工程师们开始设计更复杂的搭载平台,甚至探讨利用信息素引导小型厚甲兽群进行集体运输的可能性。
然而,克成伊博士保持着清醒。她在报告中对秦岳写道:“……我们只是撬开了一条缝隙。‘堡垒’的温顺建立在持续的食物奖励和安全承诺上。一旦中断,或者遭遇极端压力,野性很可能复苏。我们驯化的不是它们的天性,而是它们的行为模式。共生,依然脆弱,且必须时刻谨慎维护。”
但无论如何,人类在潘多拉的存在方式,因为“堡垒”那沉重的脚步声,而悄然发生了改变。他们不再是纯粹的防御者和掠夺者,他们开始尝试成为参与者, 是小心翼翼、带着缰绳的参与者。潘多拉,这片残酷而丰饶的土地,终于向它的闯入者们,展露了除獠牙之外的第一丝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