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充满了无尽的屈辱、痛苦和无奈:
“好……我走。”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萧胖子最后一眼,仿佛要将这个背影永远刻在灵魂深处。然后,他猛地转身,借助岩石和弹坑的掩护,像一头受伤的猎豹,朝着右后方,也就是理论上相对安全的撤退路线,疾速奔去。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因为他害怕哪怕慢上一秒,自己就会忍不住回头,就会违背对兄弟最后的“承诺”。
听着身后渐渐远去的、急促的脚步声,萧胖子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些,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解脱,有欣慰,也有无边无际的、即将吞噬一切的孤独和恐惧。他确认方辰阳已经远离这片即将成为地狱的中心区域后,才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收回架着的枪。
萧胖子大口地喘着气,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他艰难地伸手,从腰间摸出了仅剩的两颗手雷。此刻,冰冷的金属外壳在他手中却仿佛有了温度。他将它们并排放在焦黑的土地上,像对待最亲密的战友一样,用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轻轻抚摸着。
然后,他做了一个令人心碎的动作——他将两颗手雷拿到嘴边,郑重地、轻轻地各自亲吻了一下。这个动作,充满了仪式感,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告别。他抬起头,望向方辰阳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随即被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所取代。他低声地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像是在对老友倾诉,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老伙计,就剩我们了。”他看了看手中的手雷,又看了看前方敌人即将扑来的方向,“兄弟我已经送出去了一个……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我们得守在这里,守住这条通道,给辰阳争取更多的时间……一定,一定不能辜负我……我们得让他的牺牲……不,是让我的牺牲,变得值得。”
他小心翼翼地将一颗手雷别在最容易取用的位置,另一颗则紧紧握在手中,食指轻轻扣在拉环上。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更好地观察前方,同时也为最后的爆发积蓄着微不足道的力量。整个高地陷入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只有风吹过弹坑的呜咽声,像是无数亡魂的低语。
然而,萧胖子绝对想不到的是,方辰阳的“撤退”,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逃离。
方辰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炸裂开来。他并非朝着接应点周明川的方向直线撤退,那样确实最安全,但也最容易被预判和追击。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已经在他脑中瞬间成型。纯粹的逃跑是懦夫的行为,也是对萧胖子牺牲的亵渎。他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在利用地形快速脱离了敌人正面火力的直接威胁后,方辰阳猛地改变了方向。他凭借对这片地形远超敌人的熟悉程度,以及平日里严苛训练出的超强体能和战术机动能力,咬紧牙关,忍受着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剧痛,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向着敌人进攻队形的侧翼迂回包抄过去。
他的动作敏捷如幽灵,利用每一个弹坑、每一处灌木丛、每一块岩石作为掩护,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行踪。他的眼神变得像鹰隼一样锐利,充满了复仇的火焰和冷静到极致的杀意。他知道,萧胖子在用生命为他争取时间,这时间无比宝贵,绝不能浪费。他不仅要活着出去,还要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要让敌人为萧胖子的血付出代价!更要通过侧翼的突袭,打乱敌人的进攻节奏,也许……也许还能为萧胖子创造一线渺茫的生机?尽管他知道这希望是多么的渺茫,但这已经成了支撑他继续行动的唯一信念。
他找到一个理想的隐蔽点,一处被炮火炸塌了半边的坑,正好位于敌人预计进攻路线的侧翼。他迅速卧倒,架好手中的突击步枪,调整呼吸,将准星牢牢套住敌人即将出现的方向。他像一尊石雕,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胸膛因剧烈的奔跑而微微起伏,和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睛,显示着他内心的汹涌澎湃。
他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敌人发动最后的进攻,也等待着自己为兄弟演奏的、最后的复仇序曲。他暗暗发誓:“胖子,等着看吧,我不会让你孤单的。就算要死,我也要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