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逍遥于濮水,荀况辩难于稷下,儒道二家于思想的峰巅各展其极,将百家争鸣推向了玄奥与深邃的新境。然战国大势,非仅凭清谈可移。西秦之地,自商鞅变法以来,国力日增,虎视山东,鲸吞之心已昭然若揭。当此之时,法家思想,经由百余年的酝酿与实践,亦需一位集大成者,将其系统化、理论化,以匹配这即将到来的、以铁血与法度一统天下的崭新时代。
历史的因缘,再次汇聚于稷下学宫,落于荀况门下。
荀子倡“性恶”,重“礼法”,其学说本就与法家有着天然的亲缘。其门下弟子,不乏锐意功名、崇尚实务之辈。其中,有两位弟子,虽同出一门,却将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一人将以笔墨铸就法家思想的丰碑,另一人则将用权术践行法家的铁律,深刻影响天下格局。
其一,名为韩非。
韩非出身韩国公室,乃韩国公子。然韩国积弱,屡遭侵凌,目睹家国之危,韩非痛心疾首,遂发愤求学,入稷下,拜于荀子门下。其人天资卓绝,思维缜密,尤擅刑名法术之学。然其有一憾,乃口吃,不善言辞辩论,故常将满腔经世济国之策、愤世嫉俗之情,倾注于竹简刀笔之间。
其神魂深处,竟有一丝源自幽冥地府判官的冷冽秩序道韵悄然缠绕。此非其主动修炼所致,乃因其学说核心极度强调“法、术、势”的绝对秩序与冷酷理性,无意间引动了九幽法则的共鸣。这丝道韵使其思维愈发冷静乃至冷酷,下笔如刀,洞悉人性之幽暗与权力之本质。
韩非虽师从荀子,然其思想早已青出于蓝,直溯管仲、李悝、商鞅、申不害等法家先贤,并予以批判性的整合与超越。他于学宫僻静处,终日埋首着述,将法家思想系统总结为“法”、“术”、“势”三者结合的帝王之学。
“法者,编着之图籍,设之于官府,而布之于百姓者也。” 韩非主张颁布成文法,令民知晓,一断于法,赏罚分明,此承商鞅之序。
“术者,藏之于胸中,以偶众端,而潜御群臣者也。” 韩非强调人君必须掌握权术,潜藏不露,以驾驭臣下,此取申不害之长。
“势者,胜众之资也。” 韩非认为君主必须牢牢掌握权势,如同飞龙乘云,腾蛇游雾,一旦失势,则与蚯蚓无异,此集慎到“势治”之论。
其说的核心在于:人性本恶,唯恃严刑峻法方可约束;君主必须紧握“势位”,善用“权术”,以“法治”驾驭臣民,方能富国强兵,成就霸业。 他极力排斥儒家“仁义道德”之说,斥其为“蠹虫”,认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于国无益。其文章锋芒毕露,逻辑严密,充满冷峻的力量感,着有《韩非子》五十五篇,篇篇皆如淬火之剑,寒光逼人。
然其《说难》一篇,尽道游说君王之艰险,洞察人主猜忌之心,字字惊心,亦透露出其对现实政治的深刻绝望与无奈。韩非之才,可谓法家思想之冠冕,然其韩国公子的身份与口吃之疾,却使其难以在本国施展抱负,其学说亦被视为过于刻薄,诸侯虽重其书,却未必敢尽用其人。其命运,似乎注定与其冷峻的文章一般,充满悲剧色彩。
幽冥地府,判官殿。
一位判官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感应到那丝共鸣的道韵,漠然低语:“此子深得秩序三昧,然其法过苛,近乎无情。若其魂归,当引于吾殿,或可为一得力判官。然其生前,必多业障。”
“记下了。”身旁鬼吏躬身应道。
其二,名为李斯。
李斯出身楚国上蔡,原为郡中小吏。其人聪敏机变,野心勃勃,然身处卑微,常有不甘。一日,见官舍厕所中之老鼠,食不洁之物,见人犬则惊恐逃窜;又观粮仓中之硕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此“仓鼠之叹”,彻底激发了李斯追求权势富贵的强烈欲望。他毅然辞去小吏之职,西入稷下,拜于荀子门下,学习“帝王之术”。其求学之目的,极为明确——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改变自身处境,成为那食积粟的“仓中鼠”,而非厕中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