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内,东厂这部庞大的帝国机器,在叶展颜的意志下,高效而无声地运转起来。
无数明线暗探被激活,各种渠道的信息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聚到叶展颜临时的书房案头。
番役们呈上的,不是零散的传闻,而是经过交叉印证、附带了人证物证或详细调查过程的卷宗——是足以称之为“铁证”的东西。
然而,随着卷宗一页页翻过,叶展颜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冷厉,逐渐变成了错愕。
最后,竟只剩下难以置信的纠结和一种被现实戏弄了的荒谬感。
这些“铁证”映证的事实,与他先入为主的判断,截然相反!
卷宗之上,白纸黑字,清晰地记录着:
【三年前,幽州大旱,赤地千里。燕王李时茂不仅主动上书请求减免幽州赋税,更率先打开自己的三处私仓,连续放粮三个月,活人无数。期间,有管事建议在粥中掺沙以防非灾民冒领,被燕王斥责:“饥民求活,已如蝼蚁,何忍再加折辱?本王宁愿多费些钱粮,也见不得那般场景!”】
调查附注:此事幽州老幼皆知,千余名受过接济的百姓皆按手印为证。
【半年前,匈奴犯边风声鹤唳,边军兵力吃紧。燕王得知后,毫不犹豫地拿出了王府库房中价值超过万金的珠宝古玩,公开变卖,所得钱财全部用于招募乡勇、打造军械、抚恤阵亡将士家属。】
调查附注:经查王府账目及当时参与变卖的商号记录,数额无误,款项流向清晰。
让叶展颜最震惊的是下一条信息。
一个月前,匈奴游骑突破边防,肆虐幽州边境村镇。
燕王李时茂,这位以“好男风”、“荒唐”着称的王爷,竟亲自披挂上阵,率领王府护卫和临时招募的兵马,与匈奴人进行了数次规模不大的接战。
结果是败多胜少,甚至有一次他自己都差点被匈奴射手射中,狼狈逃回。
但卷宗里一份来自边境溃兵的口供提到:“若非王爷带兵突然出现,吸引了胡虏的注意,我们那个村子,还有后面逃难的几百号人,肯定一个都跑不掉……”
叶展颜放下最后一卷宗,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用力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了。
他忧愁地开始挠头,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髻都被挠得有些散乱。
“这……这算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语气充满了困惑和挫败,“咋会是这么个情况呢?”
他原本以为,查到的会是燕王贪墨军饷、勾结外敌、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铁证。
那样的话,他动起手来毫无心理负担,甚至可以说是替天行道。
可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根据这些确凿无疑的证据来看,燕王李时茂,他虽然个人私德有亏,癖好变态。
但在大节上,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贤王、好人!
他爱民如子,勇于任事,在国家危难之时肯散尽家财,甚至不惜亲身犯险!
“哎呦呦……”叶展颜感觉牙根都有些发酸,一脸苦相,“我这要是非栽赃不可的话,估计不用等朝廷问罪,幽州的百姓就得先用唾沫把我给淹死吧?”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自己刚以英雄的姿态解了平北城之围,转头就把在幽州素有贤名的燕王给弄死了,还是以“谋反”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那画面太荒唐,他不敢想。
恐怕连他手下的东厂番役,执行起来都会心里打鼓。
“这变态……怎么会是个好人呢?”
叶展颜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随即,脑子里浮现出燕王那敷粉的脸、桃花眼,以及看着男宠断手时那兴奋的表情。
“他……他不像啊!”
这种极致的公私反差,这种将荒唐癖好与家国责任诡异融合在一起的性格,完全超出了叶展颜的认知范畴。
一个人,怎么可以一边做着利国利民的好事,一边又毫不掩饰地沉浸于那么令人作呕的私欲之中?
“会不会有猫腻?”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叶展颜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他想起了那个刚被自己法办,同样以“贤王”着称,实则包藏祸心的晋王!